刚回到家,王运成从书房里探出头来:“回来了?”
阳升花苑这套房子是他们的婚房,小三室,一百平方米出头的面积,一家三口刚够住。
“嗯。
儿子呢?”
“他在自己房间呢。”
“你和他聊过吗?”
“没,等你回来。”
夫妻俩站在王思瑞卧室门口,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
屋子里,儿子正埋头在书桌前写作业。
王思瑞12岁,瘦,衬得脑袋大,长相挺秀气的,一双妥妥遗传谢一一的大眼睛,一笑,脸上就起两卧蚕。
谷姐看了说:“这以后多少女孩得遭殃啊!”
说这话时,王思瑞还在读幼儿园,谢一一带着他和谷姐一起喝下午茶。
谷姐的一块蛋糕掉桌上,王思瑞立刻把那块蛋糕插到自己盘子里,说脏了不能吃了,让谷姐吃自己没动过的那份。
马屁精!
舔狗!
谢一一和王运成时常感到奇怪,儿子这种天生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性格遗传于谁呢?
谢一一进了屋,王思瑞这会儿正低着头,“沉浸”在作业中。
知子莫若母,谢一一一看就从小道消息知道老师告状了,在他们面前装。
谢一一打趣他:“哟,装什么好学生努力学习呢?”
“老妈,你说过的,放学回家抓紧做作业。”
“我还让你次次考100呢,也没见你听我话啊!
我问你,朋友圈怎么回事?”
谢一一问得不动声色,让鬼灵精王思瑞猜不出她的态度。
于是,他有些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王思瑞的朋友圈说的是周君正。
这孩子仗着成绩不错,平时横行霸道。
今天上午,初一年级地理测验,周君正在交卷的时候,往后看了眼地理科代表的答案,改了一道选择题。
同班的郭淼立刻飞奔到校长室告状。
郭淼是王思瑞的好哥们,他们俩并列班级第一矮和第二矮,平日里没少被人高马大的周君正欺负。
郭淼此举,有泄愤报复意思在里头。
原本这事儿和王思瑞无关,结果,民间班级群议论开了,大家纷纷夸郭淼干得好!
不料,不知谁把周君正拉进了群,周君正又把周妈拉了进来。
听到这里,谢一一有些惊讶,孩子之间的事儿,家长下场,过了吧。
于是她问王思瑞要了手机,看群聊天记录,更吃惊了。
王运成凑过来看。
群里,周妈一下场就盛气凌人。
“说我儿子作弊,你们有证据吗?
“你们说话要负责任!
“我知道周君正主课成绩好,你们都妒忌他,但是造谣是要付出代价的!
“群聊天记录我都保留着,小朋友说话之前,用用脑子!”
看到这里,王运成忍不住拳头硬了,不说这事儿谁对谁错,孩子之间矛盾,家长下场,性质就变了。
而且口口声声要让孩子们付出代价,这不是欺负弱小是什么?
让谢一一意外的是王思瑞在群里的应对。
面对大人的威胁,王思瑞礼貌地向他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且强调,周君正上学期地理就和人作弊,对答案被抓到过,同学向班主任举报之后不了了之,所以这一次他们才会绕过班主任,向校长举报。
群里,周妈要求和他单聊,王思瑞却表示,周君正作弊影响了班级荣誉,是班级的事情,为什么要私聊。
看完聊天记录,谢一一是惊讶的。
儿子才12岁,面对一个大人的威胁和无理取闹,没慌、没失控,还能有理有力地反击,周妈一个大人反倒越发像可笑的小丑。
可王思瑞不知道谢一一的态度,看着爸妈把手机传来传去,越来越紧张。
“老妈,要不我把朋友圈删了吧……为什么?”
“黄老师都打电话给你了……周君正是不是作弊了?”
“嗯。”
“那你有没有说错?”
“可是……没有可是,王思瑞,我看了你聊天,说得很好!”
王思瑞愣住了:“真……真的吗,老妈?”
“废话!
问你爸!”
王思瑞又看向一首没说话的王运成。
王运成微微一笑:“干得好,儿子!”
当下,王思瑞一改刚才缩头缩脑的样子,立刻抖擞起来,首喊肚子饿。
这时候,碰巧家政阿姨梅梅阿姨来打扫,一家三口很放心地把家交给她,去下馆子了。
一家三口选了一家东北菜。
王运成往儿子碗里夹了几块肉,外加一个鸡蛋,小碗堆起了小山。
“这些你必须吃完。”
“我早上吃过鸡蛋了。”
“我说必须,不是和你商量。”
“我吃不下。”
“王思瑞,你还想不想长高了?”
“长不高就长不高,像我妈这么矮,她依然很秀。”
“王思瑞,你算是骂我呢,还是夸我?”
和其他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不同。
王运成对儿子的生活很上心。
可能这和他大学时父亲就去世了有关,家变让人一夜成长,他格外重视家庭生活。
而这一两年,王运成家庭生活的重中之重就是儿子的身高。
王运成遗传王爸爸,身高1.81米,在上海的街头,往人群中一站,很是扎眼。
但架不住谢一一是身高困难户,1.60米都够呛。
产检的时候,王思瑞的股骨数据一度不理想,医生认为很可能是“足月小样儿”。
医生说这话的时候,王思瑞在她肚子里己经快八个月了。
“足月小样儿”不仅是身体矮小,大部分还伴随着智力缺陷。
产检完那一天,谢一一坐在候诊室门口,足足缓了十五分钟,才有力气站起来。
王运成安慰她:“人又不是流水线机器,尺寸都一样。
你还指望你儿子跟姚明孩子一个数据吗?”
“可你高啊,你爸也高,你妈1.65米,在他们那个年代也算个子高了。”
“爹矮矮一个,娘矮矮一窝!”
“王运成,我现在真的笑不出来……”引产单都开好了,临当头,谢一一反悔了,毕竟孩子在她肚子里这么久,每天翻江倒海、滚来滚去都有感情了。
何况,八个月的胎儿,等同于一条生命,说不要就不要,谢一一做不出来。
她决定再给自己两周时间。
那是怎么一段昏天暗地的日子啊!
她就记得自己把自己像猪一样塞,拼命吃啊吃啊,吃完了立刻要躺下,不然就立刻能吐出来。
等到呕吐的感觉过去了,又起来,她挺着八个月的肚子做家务,帮助消化。
两周后复查,数据正常,两人走出医院,谢一一突然就号啕大哭。
那张引产单,谢一一至今都留着。
人生就是这么荒诞,一条生命的去与留,有时候就取决于这几毫米的差别。
所以,从王思瑞出生那一刻开始,谢一一觉得他健康快乐就好。
趁着吃饭的间隙,谢一一给班主任回了一条微信:黄老师,我回到家和王思瑞了解了一下情况,我认为王思瑞那条朋友圈没有任何问题。
发完了,谢一一还乐不可支地给王思瑞看。
“你们老师要气死了,没见过这么刚的家长!”
王思瑞却开始忧愁起来:“老妈,你说老师会不会给我穿小鞋?”
谢一一听了差点儿一口饮料喷出来。
怎么回事?
儿子才12岁,怎么会有这种成人化的想法?
“比如?”
“我不知道。”
“那你怕个屁!”
“就比如,上课的时候,有很难的问题,她就抽我回答,让我出丑。”
“按照我对你们黄老师的了解,她不会。”
“那万一呢?”
王思瑞越说越焦虑。
谢一一扶额,无奈地看着老公。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和王运成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偏偏生了个儿子,从小就是遵纪守法的乖宝宝。
有一次,她带着王思瑞逛商场,正要上扶梯,遇到有人站在扶梯口不动,挡人路。
谢一一开口让对方“让一让”。
估摸着那一天,她穿着貂,又背了个名牌包,面无表情的样子惹毛了对方。
男人当场开骂:“你牛逼什么?!”
“我没牛逼,是你挡路了。”
“我就站这儿,怎么了?”
“站这儿挡路就不对!”
事后,才上小学的王思瑞“教育”谢一一:“妈妈,你以后不要这样。”
“我怎么样?”
“和人吵架不好。”
“可是他不对,他还态度蛮横。”
“那万一,吵架进了公安局怎么办?”
“进呗,我又没错。”
“你这样不好。”
谢一一无语啊。
在生王思瑞之前,她设想过一万种困难,唯独没想到儿子太“乖”也会造成困扰。
王思瑞依旧沉浸在会被“报复”的思绪中。
谢一一对他的怂样没辙了,看了眼老公,示意他该出马了。
王运成坏笑着看着儿子:“我教你一个办法。”
“昂?”
“你要是被穿小鞋,你就冲到走廊里,趴在栏杆上,说你要自杀!”
“啊?”
“你说你有抑郁症!
以后老师就不敢惹你了。”
“老爸,万一我没抓住真掉下去怎么办?”
“所以你要多吃饭,才有力气。”
说完,王运成又夹了两筷子肉给王思瑞。
王思瑞气得不行,向谢一一告状:“老妈,你管管老爸!”
“你爸的办法不靠谱。”
“就是!”
“你就跟老师说,你妈是个会把车开到学校门口,坐在车头拉横幅的疯女人,让她不要惹你!”
“老妈!!!”
成功逗到儿子,谢一一和王运成再次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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