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子规啼

嘉宁六年，立春。

堰京城睿王府办了场打春宴，邀了全堰京的高门子弟前来赴宴。

而其中更多是名门闺秀，大家都清楚，这打春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名为打春，实则是为了挑选未来世子妃。

世子萧屹刚满十六，到了议婚的年纪，其父睿王是当今陛下的第三子，虽不是太子，但深受重用，其母沈思棠是当今首辅沈相的幼女。

这般显赫的家世，堰京城只要能够得着的达官贵人都想把女儿嫁过来，哪怕，是当个妾。

永宁伯爵府的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三人前去睿王府赴宴。

秦晏如伏在马车小窗前，细细看着这些曾经熟悉的光景，心中感叹，有些年数没见这市井热闹了，还真是怀念得很。

一旁的母亲柳氏心中有些疑虑，却也不好在马车上首截了当地问女儿秦晏如。

前夜她俩明明说好，只她们母女二人赴这睿王府的打春宴，此刻马车上怎的还坐着个庶女秦妙宜。

柳氏上下打量了一番秦妙宜，眉心登时蹙了起来。

“妙宜，今日打扮得娇艳，发髻也别致，是你小娘亲手为你梳妆的吗？”

秦妙宜是不受宠的小娘所生，面对主母柳氏一向有些胆怯，她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然后应答道：“回母亲……是小娘梳的妆。”

秦妙宜的身生母亲杜小娘，原本是柳氏身边负责梳妆的丫鬟，心灵手巧，会很多别致精妙的发髻样式，很得柳氏的喜欢。

原本柳氏是想多留她几年，然后给她指个好人家。

谁知这杜小娘不安分，在柳氏怀孕的时候悄摸地爬上了家主秦璋的床，一夜承宠后就有了秦妙宜。

那日秦璋醉酒，虽说不是他本意，但到底是弄大了人家的肚子，迫于无奈，给了杜氏一个侍妾的名分，就养在院子里了。

“佩兰的手艺还是这般好。”

佩兰是杜小娘做丫鬟时候的名字，不用己经许多年，柳氏此刻提及意图明显，是要劝秦妙宜安分守己，不要像杜小娘一样惦记一些不该惦记的事情。

“母亲说的是。”

柳氏又瞥见秦妙宜衣袖遮掩下的团扇，立时认了出来，是她今日特地让秦晏如拿着的那把。

“白鹤翠竹？

妙宜，你手里团扇哪里来的？”

“嗯？

母亲，这是长姐，长姐——”秦妙宜有些胆怯地看了看柳氏，就算她再怎么愚钝，也听得出柳氏语气中的责难。

“是我托妹妹给我先拿着。”

秦晏如听闻母亲的发问，立刻转过头，适时地出来解了秦妙宜的困，“许是昨夜温书久了，手有些酸。”

“你这孩子，温书只会眼睛累，哪里会手酸，我又没叫你练字！”

柳氏为秦晏如整理了一下衣裙，稍稍加重了语气，又使了个眼色，“等会自己拿着团扇，别让你二妹妹受累，知道了吗？”

“吁！”

马车一阵摇晃后，车夫停稳了马车。

“夫人，睿王府到了。”

随车的小丫鬟玉露将几人搀扶了下来。

秦晏如还未站稳，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唤她母亲柳氏的闺名。

“素禾妹妹！

许久未见了！”

不远处在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着绛紫色长袍的中年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弱的年轻女子，一看便知也是想来争一争这世子妃之位的。

“云芳姐姐！”

柳氏也热情地迎了上去。

来人原来是吏部尚书江家的主母谢云芳，秦晏如抬眼瞧了瞧，珠光宝气的，晃得她都快睁不开眼。

“这是晏如？”

谢云芳打量了一下柳氏身后站着的秦晏如，立刻夸赞道：“容貌这般出众，果真是像你啊。”

“姐姐莫要取笑我了。”

“模样虽好，只是打扮得有些素了！”

她抬手从自己的鬓上拔下一只珠钗递给了柳氏，“我见晏如的模样，欢喜得很，送只钗子，你可不许不收啊。”

柳氏是个聪明人，哪里会不懂谢云芳的意思。

她拿过珠钗，首接插到了秦晏如的发髻中，而后行礼道:“我替晏如谢过姐姐了。”

寒暄三两句后，谢云芳便带着女儿先行一步入了睿王府。

谢氏刚走，秦晏如发髻上的珠钗便被柳氏拔了下来。

“快些摘了，俗气得很。”

柳氏嫌弃地将珠钗拿在手里，小声念道：“到底是商户出身的，俗物满身。”

柳氏又望了一眼谢云芳离开的方向，“好端端一个高门贵女，偏要给她打扮得如此俗气，看模样弱不禁风，怕是连头上的首饰都嫌重。”

秦晏如知道母亲是在说谢云芳身后的江家嫡女江金玉。

母亲的观察没有错，江金玉的确弱不禁风，秦晏如记得，前世的江金玉被许给了昌国公府的二公子，可惜在出嫁前不幸染了一场风寒，人就没了。

“连名字也是这么俗气。”

柳氏说完，便随手将珠钗递给了秦妙宜，“这钗子给你，你收着罢。”

安顿好车马随从，柳氏带着两个女儿入了席。

男客女眷虽然分开，但是离得并不远，且用完席后能自行游园赏春，这就是柳氏要女儿把握的好时机。

“团扇拿好，去池边等着，世子定会去那里，母亲都打点好了。”

柳氏夺过秦妙宜手里的团扇塞到了女儿的手里，担忧地问道，“母亲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万不能出错。”

秦晏如知道，就算今天自己称病不出，母亲柳氏也会将自己拖来睿王府。

所以还不如乖乖上了马车，到了这睿王府，再来一招“移花接木”。

这样既合了母亲的意，自己又能躲过前世的命运。

“母亲，我和妙宜同去罢。”

秦晏如将庶妹拉了过来，“园里春光无限好，我一人独享岂不可惜，二妹妹同我一起赏玩罢。”

“同去？”

见母亲神色不对，秦晏如立刻俯身到母亲耳边，悄声耳语安抚道。

“我与妙宜二人作伴，比一人独行会少些侧目，到时我再将她支开，母亲放心。”

秦晏如说的确实在理，若只身赏春，难免显得刻意，惹人猜忌。

二人结伴，方能显得像真正在赏春，而不是为了偶遇世子萧屹。

“好，你姐妹二人做个伴，同去罢。”

柳氏抿了口茶，故作惬意地笑道，“山樱满院栽，春色难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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