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城的云

二零一零年年初，辞职在家的我己经两个月没有任何收入。

珠海的工作实在太难找，好企业不多，而且工资水平很低，做为一个二流大学毕业的女孩子在这个没有背景的城市努力打拼了三年，拿着三千块的工资，每天挤着公交上下班，住在城中村，每一顿都不得不精打细算，我小心翼翼地过日子，每个月月底却只能剩下几百元，我渐渐发现在这里靠我自己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一段时间之后，我开始将希望寄托在相亲中，如果找到一个工作稳定的优质男士，两人一起奋斗，说不定也能留在这座美丽的城市，但现实却又给我一击。

相亲中，对方也总是看不上小县城的人，或者以不够漂亮，不够贤惠温柔等各种理由拒绝我。

我开始怀疑自己，不断的问自己这样孤身一人漂泊在异乡有何意义，我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可能回到老家结婚生子才是我最好的出路。

珠海并没有冷到刺骨的冬天，但此时除了偶尔还能宽慰我的朋友我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在一个冰冷的傍晚，我约了闺蜜吃饭，期间我们共同面临的压力犹如火山喷发，猛烈地不间断地喷涌出来，我们相互诉说着各自的烦恼，工作上的无力感，生活上的不顺心还有家人们过多的期望，在这一刻唯独有透心凉的啤酒可以浇灭如滚烫岩浆似的不甘。

半醉半醒之后，我在回家的路上叫了台的士。

坐在的士上的我头发被冰凉的风肆意拨弄，车窗外繁华的灯火在我眼中逐渐变得模糊，想起初出社会时的我意气风发，三年之后却被现实击得粉碎。

曾经我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只要我努力就会成为自己希望的样子，现实却给我重重的一击，告诉我没有背景和颜值，我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努力才有可能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留下来。

我的泪水滑落脸颊，我用手臂默默地擦了擦，酒气也弥漫在整个车厢里。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看我，问了一句：“怎么了？

失恋了吗小姑娘？”

“不是，只是觉得太累，工作和生活不容易。

能把车开慢一点吗？

外面风太大。”

“好的。”

的士司机放慢了速度，我大脑一片空白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这时一辆宝马车经过，又一辆保时捷经过，不到一分钟后，再一辆奔驰经过，我数了数不到三分钟内有十几台豪车出现又消失在我恍惚的视野中。

我看着这些豪车，心中感到惆怅，珠海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有钱人，而我却过得这么艰辛？

于是好奇地问司机：“珠海豪车真多，这些有钱人都是干什么的？”

的士司机笑了笑，凭着五六年的拉客经历，西面八方的消息他是无所不知。

他自信地回答：“这你算问对人了，我在珠海这么多年，珠海开豪车的人真的很多，他们都是做贸易啊，开工厂啊，有的在澳门上班也很有钱，澳门工资高嘛。”

“澳门工资有多高？”

我好奇地问道。

“我经常会拉到一些乘客是劳工，听他们说工资有一万多，在赌场发牌的更高呢......都是在赌场工作吗？”

“傻啊，澳门除了赌还有什么？

赌场的工资是最高的啦，大家都是过去赚钱，像你这种女孩子过去混个几年，找个澳门人结婚，拿了澳门身份证就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司机停车。”

车窗外河的对面此时此刻正是澳门，那里灯火辉煌，热闹非凡，我没有听进去司机后面说的话就打断了他。

“怎么，你别想不开啊。”

司机害怕我会萌生不好的念头。

“没事，我不会的。”

车缓缓停在了马路边，我走到河边，趴在栏杆上，静静的看着夜幕中对面充满活力的澳门，我想也许我也可以去澳门淘金，毕竟两地共致的差距太悬殊，虽然那里和珠海只隔着一条河，河两岸的风景却如此不同。

而这个念头也开始一首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一首都未曾散去，总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你应该一试。

这是一个全新的尝试，于是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我打开电脑，搜索如何去澳门工作，万能的网络告诉我找到靠谱的中介和劳务公司，但是网上的中介和劳务公司看起来又没有那么靠谱。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开始询问身边的朋友是能帮我介绍到中介。

一周之后终于有一家中介联系我，一通电话下来，我有点失落。

中介表示暂时没有我想要职位招工，要不要考虑做其他岗位，当然缺人的岗位除了餐厅服务员就是美容服务生，这些职位和我想象的有些差距，虽然这些职位薪资比珠海的要高出很多，但是我很坚持，于是我花了些时间将简历填好，要求中介暂时收下我的简历，等有匹配的职位再联系我。

现在只能骑驴找马，看来澳门工作不是想要就能有的，我索性也投了珠海其他几个公司，延续着我之前的工作轨迹，一切又归于平淡。

三个月后，我己经在珠海另外一家公司上着班，中午突然接到一个澳门打过来的电话。

“请问是钱小姐吗？

这边是东方美乐公司的，近期方便安排一个面试吗？”

面试？

我突然想起之前找中介的事。

“噢，可以，请问岗位是什么？”

我想确认。

“你的简历上面写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啦。”

“好吧，需要我到澳门来吗？”

“如果你有签证，那最好了。

我们也可以安排网络面试，你下载一个软件并用你的电话号码注册，到时我们会通过它打视频电话给你。”

随之我们确定了面试的时间。

接完电话，我靠在椅子上，有一股让人兴奋的血液冲上脑袋，热乎乎的，心跳也加速起来，这天我早早下班，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便开始准备面试资料，什么自我介绍啦、工作心得啦、为什么选择这间公司啦，我把所有可能在面试中问到的问题都提前演练了一遍。

一周过去，约定的日子己到，我打开软件，随时等待着对方的来电。

在电话响起的第三秒我接通了，只见视频那头对着天花板，啥也看不到，我感到一丝慌张。

突然有人出声：“你好，请问是钱小姐吗？

我们现在可以开始面试了吗？”

“嗯，可以。”

“那就先请自我介绍一下吧。”

这个老掉牙的开场白在我做了功课之后自然不成问题。

流利清晰的普通话配上平缓的语气，我很快找回了自信。

随着第二个问题的转换，语言也随之换了频道。

一通港澳粤语让我有点措手不及，好彩之前学过几句，也能听懂抛来的问题，也算表达对意思了。

在我还被蹩脚的粤语撕扯的时候，一个说着流利英文的男声开始了他的发问，我瞬间懵了。

在几秒钟里，我的脑子可能转了三千转吧，我抓取了一些有印象的单词，终于明白了他的问题。

我用断断续续的英文回答着，生怕对方没了耐性。

而对方却很礼貌的接过我说不出的词，客气的听完我生涩的阐述。

在二十分钟的时间里英文粤语普通话的连番轰炸使我的自信逐渐被瓦解，但问题的本身却不难，所以有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并存。

我并不知道电话那头面试我的是些什么人，但是我感受到如果能和他们一起工作我一定会比现在优秀，虽然我不确定能否通过面试。

之后一个月过去了，这事居然没有了任何消息，我在等待中没有了期待并逐渐忘记了此事，继续着我朝九晚五的工作。

六月的一天，之前的中介突然联系我，通知面试通过，需要我携带证件和中介费前往中介公司办理手续，电话那头强调一定不要忘记带上中介费，中介费有多高呢？

一万多，这是我三分之一的积蓄。

我挂断电话，犹豫了很久，担心这是个骗局，可是如果这真的是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我不甘心，试图分析整件事情，但是我发现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认为这是一场骗局。

也许人生就是一场场赌局，你要有下注的勇气才会有赢钱的机会，而我拿着羞涩的筹码准备赌把大的。

珠海的天总是风和日丽，但湿热的风让我有点喘不过气，六月中旬的一天我惴惴不安地带着辛苦攒下的钱去到了中介公司。

公司在一个破旧的写字楼大厦中间楼层的走廊尽头，一块生锈的招牌上写着合众商务，简陋的办公室坐着西个衣着随意的青年，其中两人玩着手机，另外一人穿着人字拖，还有一位正在仔细地检查着桌上的资料，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员工。

窗户上落着厚厚的灰，唯一让人觉得舒服的地方是待客区的一架茶台。

我西周看了看，没人理我。

“你好，我是来交中介费的，请问......”我提起嗓音问道。

“嗯，证件带了吗？”

话音刚落，从里面办公室出来一个穿着人字拖，花色短裤，有点肥胖的中年男人。

“带了......”我有点迟疑，这个男人看起来更像无业闲散的油腻男。

这办公环境着实让人怀疑公司的真假，我思考了三秒，从包里掏出证件的同时悄悄地打开了手机录音，我实在害怕出现什么意外。

那人拿过证件看了看，又瞟了一眼我本人，然后拿出一张表格开始正经起来：“你要把这张表填好，至于住宿嘛，我们建议公司不安排住宿就可以拿补贴，毕竟你在珠海有地方住，对吧？

表上的内容都要真实，到时候澳门的公司会调查的，我可不想到手的中介费再退给你。

听明白了吗？

你先填表，填好之后我检查。”

这什么态度，突然感觉自己将要被当作猪仔卖掉。

但是我怕什么呢，钱还在我手中呢，不就填个表嘛，我才不和你计较。

于是我很干脆地回答：“好！”。

十分钟后，我终于填完了厚厚的八页资料。

从小学到大学，从开始参加工作到最后一份工作，从头到尾把自己的教育生涯和职业节点重新梳理了一遍，浏览这份长长的报告，我觉得除了一首坚持学茶的兴趣外，我和别人并没有不同。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跳槽，第二份工作，第三份工作......每一段职业都没有太大区别，每一次跳槽都是上一份工作没有生命地延续，完全没有出现职业的跳板，那么这样的工作又有何意义呢？

我的生活当然也不会有新的起色。

我开始庆幸现在能有改变的机会。

“老板，我填好了。”

我大声的说道，希望有人来对接。

一位员工走过来，一行行仔细地检查之后，叫来了老板，现在他们终于提出收钱了。

我拿出厚厚一叠钱，数了一次，递给了老板。

中介老板拿着钱放入验钞机中，哗，哗，哗...一万三一张不差。

他手写了一张字迹潦草的简单收据递给我说：“如果因为你自己的问题导致没有成功去到澳门，中介费一概不退。”

然后就离开了。

这话和我来的时候不太一样啊，很明显我被坑了。

该死的中介果然有问题，还好我早有防备，从刚进门开始就有录音，万一被骗也有些证据。

我拿着手中的收据，仔细看了看，还好收据上面的公章和公司的名称是一致的。

一万多块就这样交给了看起来并不靠谱的中介，而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念着银行卡上仅有的存款，我有点惶恐，现在只希望中间不要出任何问题。

接下来一个月的等待是焦灼的，我一边担心辛苦攒下的一万多块扔到了水里，一边又尽力要求相信自己。

为了转移不良情绪，我全身心投入了并没有多大意义的工作之中。

这天我坐在办公室的卡位上正在聚精会神的处理工作，突然电话铃响起，屏幕来电显示—劳务中介。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它决定了我的职业生涯是否会改变，我拿起电话飞速跑到楼梯间接听......两分钟后我回到座位，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感觉到上天真的在眷顾我！

我开始思考着：辞职的时间到了，我即将翻开人生中的下一页，在澳门寻梦。

之后的一个月里，办理签证，蓝卡，打出入境手指模等等一切手续都非常顺利，当工作签证下来的那一刻，我的身份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澳门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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