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而立

一段光阴中，一位不知名的半吊子诗人曾写过这样一段话：疾苦铸繁华，血红写太平；偷看灯火阑珊处，满目奢华尽虚荣。

沙罗树，彼岸花，光暗轮回两相生，碧天清风自由翼，阴霾消弭焰峥嵘。

神州，峻岭纵横，江川辉映，高原石林轻云袅袅，平原大湖碧波万倾，非寥寥几言能囊括其万千气象。

在人类能够涉足的区域，神州大陆又被划分成五大区域，分别为中州大陆、神风大陆、克莱斯大陆、古月大陆和圭西大陆。

神风大陆，位于神州东北部区域。

九曲山脉又位于神风大陆东北方向，同样是易风国边境线所在，再往北，是极寒蛮荒，不再适合人类生存。

古风镇统辖之下的十几个小村庄，处在九曲山脉呈几字形包围内的一处盆地。

在这北寒之地，由于山脉能够抵挡北方的苦寒烈风，古风镇这样的地方倒也算宜人居住。

这里的人们大多靠打猎及种几亩薄田而生，而打猎则是村民收入的主要来源。

木心村就座落在九曲山脉的山脚，是古风镇统辖之下十几个村子中的一个。

这里冬季绵长，却也深得春天的眷恋。

又是一个明亮、清透而充满生机的春天。

踩着石块跨过一条小溪，走过一片贫瘠的荒地，再往前便是一个花草茂盛的小山丘。

乍然变绿的视野中，青草折射出的光芒令人炫目。

开得慢，凋零也晚的几种野花，你方唱罢我登场，争相挽留春天的脚步。

年龄都在九岁的洪鸣与唐乐平今天学字特别认真，但是待到教书先生吩咐自行练习写字的时段，先生一离开，这两个小家伙就像兔子一样窜出了学堂。

两人跑回家拿来铁铲，跑到山丘脚下的岔路口附近开始挖坑、架木棍、铺柴、盖土。

一系列的‘劳作’完成后，两人又把铁铲放回家，胡乱吃口干粮，来到了这里晒太阳。

阳光和煦，微风轻拂，不觉间，这两个家伙便睡着了。

尽管是晚春，温暖的阳光并未持续多久，太阳一偏，寒意便浓了起来。

很快，穿着较为单薄的洪鸣被冻醒了。

洪鸣看了看身边仍在熟睡的唐乐平，望着天空开始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终，无聊袭上心头，他还是推了一把身边的伙伴。

“乐平哥，先生说时间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莫要浪费光阴，那你说我们这是不是在浪费光阴？”

唐乐平扑棱一下坐了起来，“鸣小子你又要撒癔症，我们这叫做报仇！

而且我也没有浪费时间，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我长大了，就要娶王婶家二丫的时候，被你摇醒了。

你看，这才多点儿时间，我就赚了好多年，要不是你，二丫我都娶回家了。

记住，你欠我个媳妇！”

这家伙原来没睡着，言语间哪有半点刚被弄醒的痕迹。

“这么说，你是在梦里创造出了时间，那就是说时间在别的地方也有？”

洪鸣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所欠下的‘债’，一味抓住时间问题问个不停。

“那是梦，那能一样吗？

真不知道你的脑子在想什么！”

唐乐平又躺平了下来。

“梦里的时间和现在的时间都是时间，虽然不一样，总是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来……”唐乐平立刻打断了洪鸣。

“梦里的时间是想出来的，那是假的，我们现在的时间才是真的。”

洪鸣捡起身边一块石头，调整一番，抛了出去，“我在想，我们现在，是不是也在他人的梦中，只是这个梦不能突然长大，而且能感觉到冷？”

唐乐平爬了起来，摸向洪鸣的脑门，“也没烧脑壳啊，又开始说胡话了，这些东西恐怕那些修行的仙人们才会懂吧。

可惜，听说加入门派要交好多金币，不然我长大就去修真，回来治你的癔症。”

“我也想去，修真可以降妖除魔，为老百姓除害。

我听爷爷说，修真不但需要好多钱，还要经过筛选，很多人里才能选出一个。”

洪鸣终于不再纠结时间问题。

“别想那些了，我们家里都穷，还是老老实实学几个字，长大以后当个好猎手，我娶二丫，你娶三丫，大家好好过日子。”

唐乐平开始安排人生大计。

“少做白日梦，二丫是我的！”

洪鸣不服。

“凭什么，是我先看上二丫的！”

唐乐平据理力争。

洪鸣想了想，觉得三丫好像也不错，“三丫老是笑话我流鼻涕流。”

他吸溜了一下鼻子，做了让步，似乎三丫己经是他的人了。

“三丫害怕隔壁周大娘家的花公鸡，再看到公鸡啄三丫，你就上去拿棍子敲它，我保证三丫就不会再笑话你了。”

唐乐平为洪鸣支招。

洪鸣面带犹豫，“我也害怕那只花公鸡，它简首就是不要命啊，比二嘎他们都凶！”

“你有棍子怕什么！

像我这样，把那只花公鸡想成小鸡仔儿！”

唐乐平假装手里拿着根棍子，一阵疯魔乱舞。

不多时，唐乐平的气势便萎靡下来，他感觉自己也有点怵那只公鸡，干脆躺下，闭上了眼睛。

洪鸣也闭上了眼睛，开始设想怎样才能有勇气与公鸡战斗。

没来由地，唐乐平脑海中居然出现了邻居黄伯家的那头灰白色的毛驴，他也才注意到，那头驴居然是双眼皮。

唐乐平慌忙睁开眼睛，问道：“怎么样，不害怕了吧？”

“嗯嗯！”

洪鸣点点头补充，“我看到的不是小鸡仔儿，而是一锅香喷喷的炖肉。”

“吃货！”

唐乐平鄙视了一眼。

两个灰头土脸的孩子抱着后脑勺，翘着二郎腿，躺在山花烂漫的岗坡上胡诌八扯，小脚丫也在得意地晃悠。

“鸣小子，你说我们这样跑出来会不会被教书先生派人告知长辈？”

“先生是个软心肠，被二嘎他们捉弄都舍不得动戒尺。

我觉得我们私底下把明天要学的字学会，他应该就不会追究了。”

“你说二嘎他们会不会看破我们挖的陷阱？”

“应该不会，我听爷爷讲过设陷阱的要点……为了稳妥点，我们可以先惹怒他们，他们就不会注意脚下。”

“他们不往上踩怎么办？

那个坑又不是在正路上。”

“乐平哥，你想想，他们一首仗着三个人欺负我们两个，我们今天主动找茬，他们会更加生气，他们肯定还会追着我们揍，我们就围着这个陷阱跑，等他们有人掉下去呀，就会体会到这个充满诗意的春天是多么美好。”

“哈哈哈……你是说‘屎’意吧？

为了这个陷阱，我可是一首憋到了中午。

哼！

让他们在我们桌子上涂尿！

这回也让他们尝尝隔夜屎的……昨天学的那个描述味道的词叫什么来着？”

“浓烈！

哈哈哈……嗯，对，浓烈！

哈哈哈……”木心村最东头，住着一对老年夫妇，男人叫洪广言，被村里人称作老洪。

老洪是个退伍老兵，他老婆不能生养，膝下没有子女。

洪广言六十岁退伍还乡，之后便靠着在军营练就的一身本领以打猎为生。

在一次打猎途中，他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于是便顺着声音寻找去，发现了躺在干草丛中的一个弃婴。

那弃婴被一块黑色碎布包裹着，身边还放了一片质地上乘的白色锦缎，写着：此子父母为恶人所害，查无宗亲，望有缘人裹养善待。

到了这个年岁，老洪对生儿育女这件事早己经放弃，可天上突然砸下这么一件好事，对老洪简来说，无异于老来得子。

回到家后，老两口乐的好几天都没合上嘴，逢人便说自家祖坟上冒了青烟。

村里人都说：老洪啊，见过世面，当过兵，一定是出门在外的时候无意间做了好事，老天才给了他这么大的福报。

今天，天刚亮老洪就上山打猎去了。

此时太阳离西山还有两杆的距离，老洪正抗着一只寒鼷鼠，拎着两只山鸡赶往回家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今天运气不错，猎到这么好的东西，山鸡就留一只不卖了，今晚我爷俩吃！”

想起乖巧伶俐的孙子，老人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爷爷！

爷爷！”

老洪离家很远就看到洪鸣跳叫着跑过来。

“鸣小子，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是不是又被教书先生赶回来了？”

老洪立即收起那一脸笑容。

“爷爷错怪我了，先生说今天学会十七个字就可以回家了，恰巧有五个字是我在你带回来的杂书里学过的，所以学得就很快。

爷爷我来帮你拿东西。”

洪鸣一边解释，从爷爷手里接过山鸡挎在肩上。

“怎么没和乐平在一起，你们向来都粘在一块儿，今天怎么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老洪的神色立刻缓和下来，把身上的长弓摘下来提在手中，正了正身后的钩矛。

“哈哈，他在家呢，不知道屁股开花没有……”话刚出口，洪鸣感觉自己说漏嘴了什么，把视线从唐乐平家住的方向转向爷爷，果然看到爷爷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咦？！

你眼角的淤斑怎么回事？

让爷爷看看。”

老洪凑了过来。

洪鸣脚底抹油，转身便跑，搭在肩头的两只山鸡也像活了过来。

跑出去老远，洪鸣才大喊叫：“爷爷，我把山鸡先放回家，然后去砍木柴，咱准备做饭。”

望着洪鸣小小的身影，老洪溺爱地笑叹一声：“摔摔打打才能长大啊！”

夜，在北方的木心村更加宁静。

洪广言和洪鸣刚吃完饭就听到有人敲门，老洪开口道：“鸣小子，去开门，估计是你唐青叔叔。”

洪鸣应声而去，转眼便在院子里喊叫道：“爷爷，是唐叔叔来了。”

唐青刚进门就大声喊问，“洪伯伯，吃了没？”

老洪还没作答，就见一个人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这个人三十多岁，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手里还拎着陶制酒壶。

“唐青啊，你家乐平没事吧？

你可得下手轻点！”

老洪将唐青让进了屋。

回来之后，老洪稍加质问，洪鸣便将埋伏二嘎他们的事全盘托出。

老洪假装生气训斥几句，叮嘱一番不要一时气火攻心失了分寸，不要伤到眼睛之类的话语，便没再责罚洪鸣。

唐青咧嘴一笑，“有他娘在，想动手也不能啊，训斥几句也就罢了，这小子现在正在家里向他娘献殷勤呢。”

他将手里的陶壶放到炕桌上，“不说他们了，听说你老今天猎到了寒鼷鼠，我来学学经验。”

老洪呵呵一笑：“别站着，坐下说。”

洪鸣关上门，爬上了土炕，只等着两位长辈张罗好酒碗，听他们交流狩猎经验。

这也是他打发时间的好办法，这里的人们，入夜后的生活很单调。

寒鼷鼠酷似老鼠，只是嘴巴粗短，尾巴扁长，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天性机敏，主要以浅水鱼、小动物为食。

成年寒鼷鼠一般在二尺半到三尺之间，一身皮毛是达官富人喜爱之物，所以也倍受商人青睐。

此物天性机敏，而且动作迅捷，别说不易遇到，就算遇到，猎人们的弓矢长矛也多以落空而告终。

两盏茶的时间，老洪便把猎捕寒鼷鼠的要点和方法说完了。

又聊了几句家常，唐青便告辞而去。

唐、洪两家相隔不远，世代交好。

唐青的父母因魔兽入侵村庄在他年幼时便双双离世，老洪常年不在家，但军饷稳定，在钱财上面没少帮助唐青家。

老洪的妻子在洪鸣三岁时因病去世，在那之后，唐青夫妇在生活上更是对老洪爷俩照顾有加，虽没有血缘关系，但两家的情谊不逊血亲。

穷苦百姓的生活简单枯燥，但也不缺乏温情与希望。

如果不是老洪的一次劫难，洪鸣可能会像他与唐乐平想象的那样，长大狩猎，娶妻生子，最后化作一抷黄土。

奈何，人间百味，苦字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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