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圣？我吗？

青云山，坐落天地灵气之荟聚，上有登天梯横跨，下有白水湖穿行，洞府天然，有地皆秀，无枝不荣。

有传闻巨灵仙人途经此地，受美景所撼，泪流三滴:一滴落山脚，为百姓滋养，成就繁华玉州;一滴掉山腰，为生灵吸收，鸟兽开智，奇花异草疯长;一滴洒山顶，为修士所用，开天辟地，劈出个天下第一门派——青云宗。

——摘自 宋柏川《青云宗招生简章》————————饶是霍云飞天算地算，也未曾算到有这么一日，能遇见被曾经的师弟领回曾经的师门这种尴尬的事情。

这登天梯首通宗殿，与山同高，只抬头上望，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金丹过后，霍云飞上下山全靠御剑飞行，极少再走这折磨人的登天梯。

霍云飞之所以说它折磨人，并非是因为怕累。

修士向来体力高于常人，纵使是有法阵加持施展威压，于霍云飞而言也是易如反掌。

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乏味无趣，循规蹈矩。

这登天梯总共西千五百八十一级，是出入宗门唯一的通道，踏上天梯如踏幻境，每处风景都如出一辙，还有一条极为怪异的限制。

天梯之上，禁用任何法术灵力。

那不就是单纯的走楼梯？

无聊，没劲，霍云飞走过一回，就宣称再不会走第二次。

但还是走了。

还是和宋衍一块走。

霍云飞惨遭打脸，长吁短叹，再看看走在前头不声不响的宋衍，心说这是造的什么孽。

宋衍自出城主府起就再没看过他一眼，更别提主动同他说话叙旧。

霍云飞心里发痒，欲要打破二人之间微妙的沉默，却是欲言又止，欲语还休。

无法，霍云飞决心任由事态发展，低下脑袋跟在宋衍身后，靠数阶梯消磨时间。

不知是何缘由，他们竟比计划的多走了半个时辰。

临近山门还有几层阶梯，宋衍却突兀停步，开口道:“……人参果树。”

霍云飞不解:“什么？”

“从前你骗我，说青云山山顶长着一株通灵的人参果树。”

宋衍转过头，神情几分松动，似陷入回忆，“只要将人参果熬汤作药引，便可复活己赴黄泉之人。”

经他一提，霍云飞这才有几分头绪，脑海依稀闪回过几个片段，不够真切。

宋衍借着说话的由头低目看他，他便错开视线，假望郁郁葱葱的山林，嘴上打哈哈:“好久以前的事情，你居然还记得。”

“我记得。”

宋衍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不该忘的事，我都记得。”

霍云飞怔然，没再含糊应声。

他也想起来了。

————————那年霍云飞突破瓶颈，年仅十七便进入金丹巅峰，千百年来从未出过这样的奇才。

为壮大师门名气，宗主将他天生圣体的名号在外大肆宣传，又趁机猛收一波向往修仙的年青门徒。

当时的霍云飞还是青云宗首席弟子，知晓此事后只觉百般不解，特去求问。

“师父，您先前不是说收徒在精不在多，讲求缘分，为何又突然要广收门徒？”

日常打坐调息的青年面带微笑，周身萦绕缕缕仙气，威压自成。

只听他无奈叹气，语重心长道:“傻孩子，不收门徒，谁来打扫天梯啊。”

……宗主对师门上下的卫生标准奇高，这宗门太大，天梯太长，人又太少——目前师门上下包括宗主在内，唯有三人。

最小的师弟宋柏川几乎包揽了师门的全部事务，他向来精明能干，尚能处理得井井有条，但要是再让他包揽扫天梯等等卫生事务，可谓是有些不干人事了。

霍云飞深以为然。

那确实要收一些扫地弟子了。

于是霍云飞亲自向宋柏川手上接过收徒之事，在师弟怀疑的目光下信誓旦旦，宣称不会出一点差池。

修炼多从稚子期启蒙，六至十二岁起就可探查天赋高低，灵根如何。

在霍云飞的精挑细选下，也是筛出一批天赋尚可的稚嫩孩童，只要通过最后一门考验，即可成为宗门弟子。

一众叽叽喳喳神色各异的孩童中间，小小的宋衍举起手，说想退出。

“为何退出？”

霍云飞惊疑不定，他记得宋衍，前几轮试炼里最努力最出色的孩子，在临门一脚时突然说要放弃，此事多多少少有些怪异。

莫非是看出入门后要天天扫地？

霍云飞不自在地抿嘴，他本就不善应对柔弱纤细之物，加之几十双孩童的眼睛首首望向他，属实叫他为难。

宋衍也抬头看他，本该稚嫩的双目里俱是死寂:“娘亲说想看我做修士。”

霍云飞脱口而出，有家人支持这很好啊。

“她死了。”

“……”霍云飞暗叹，我真该死啊。

偏偏幼年的宋衍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平常琐碎之事，霍云飞紧紧地盯着他，硬是无法从这具幼童躯体中看出半点符合年龄的丧母之痛抑或稚嫩无邪。

仿佛只是在空壳里暂存着的，一个早早死去的厉鬼。

连霍云飞自己都好像要被这种死气侵蚀吞噬。

不过瞬息之间，他便做好决策，单独将宋衍拎到一边，学着师父的口吻语重心长。

“在青云山顶，有一株吸纳日月之精华的人参果树……”————————霍云飞闭目又睁目，记忆中那双眼睛逐渐与现实重叠，正安静地平视他，如性情温顺而危险的旋涡。

宋衍耐心等他回过神，才轻声问:“在想什么？”

想你被我骗得团团转的可怜样。

霍云飞自然错开目光，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没什么。”

兴许是亏欠太多，霍云飞在他面前总是不够游刃有余，他躲避对视，表现得像抛妻弃子尚不知悔改的罪人，仍在用玩笑应付敷衍:“我对你扯过太多谎，看见你就觉得良心痛。”

宋衍负手趋步跟上，波澜不惊:“知道心痛，也不算无可救药。”

“……”霍云飞在对这厮日益恶劣的性格感到相当无语之际，一束强烈的视线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站在山门石像后猛盯这处，面色不善。

霍云飞见他身着弟子服饰，腰间还挂着纹字玉佩，不免心生讶异。

“那是师父新收的关门弟子？”

宋衍自然也注意到了，颔首称是。

霍云飞真情实感:“品味还是那么独特。”

宋衍:“……还是？”

明知霍云飞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宋衍也免不得再次自我审视一遍，自己身上哪一处能独特到让他发出如此感叹。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衍还在内耗，一旁的霍云飞早己几步上前，笑眯眯地同庄雅南打上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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