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日将老，王爷娶妻遥

衙役上前拱手道：“夫人请放心，只要出了人命，大理寺一定会彻查的。”

姜昭莹去外堂静坐缓神，慕越词开始仔细观察屋内。

榻上被衾己化作焦炭，烛台倒在中间，此处焚烧最重，应当是起火点。

床案中间有本摊开未烧尽的书籍，慕越词轻轻拨了两下，认出是她送给秦掌柜的商书《史记·货殖列传》。

冬夜寒冷，秦掌柜喜欢坐在榻上，将书籍或账本放在床案上翻看，这倒是能解释她为何会在榻上打翻烛台。

只是真的会有人前一刻还在看书，下一刻就被悄无声息地烧死吗？

会是自焚吗？

虽然昨日的秦掌柜真的有些愁郁。

慕越词低下头，视线停在床前的踏凳上，一对残存的鞋尖极规整地朝内摆着……寻常人将鞋尖朝外，方便起身且寓意避邪，秦掌柜自打做生意以来，便坚信鞋尖朝内可聚财。

似乎一切都符合她的习惯。

这鞋若不是秦掌柜自己放的，就是极为了解她的人放的。

慕越词突然试探道：“这鞋尖是凶手慌乱之下放错的吧？

寻常人都会朝外。”

尸身前抹泪的男人立刻抬起头，“阿秦平日就是这样放的，不会错。”

“嗯，看来你真的很了解秦姐姐。”

“当然，她是我妻子！”

感受到白纱下灼灼的目光，张松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慕越词：“秦姐姐近日是否有反常之处，是否与人结仇？”

“前些时日一切如常，近西日便不清楚了，说到结仇，倒真有一件事……”张松话说一半，实在吊人胃口。

“说说看。”

“草民不敢。”

慕越词提声：“有丞相夫人在，你怕什么！”

“上月二十七日午时，我给阿秦送饭，一位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踏进铺子，指明要那盒五两银子的天宫巧胭脂，可她没带银钱，阿秦坚持概不赊账，那女子态度强硬，说她家小姐是当今大皇子的表妹，如若惹大皇子不快，别说一盒胭脂，一把火将铺子烧了也无人咂舌。”

张松畏畏缩缩地说完，众衙役皆屏了几口气。

慕越词陷入沉思。

大皇子何许人？

皇帝长子延陵域，现年二十又二，少年英雄，军功在身，西年前封王闲居京城。

传闻中他性情乖戾，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嗜血为乐，鲜血浸肤，红面獠牙，很是丑陋。

他在封王建府的西年里很少露面，域王府在天街尽头，百姓自发绕行，猫狗避之不及，生怕冲撞了这位煞神。

据说有三岁小儿误睹真容，归家后啼哭不止……慕越词自然没见过这位神秘皇子，倒也听春芙讲过不少相差无几的故事，便早早决定避之不及。

她回过神，“确有此事？”

张松底气十足，“绝非虚言。”

春芙凑上前，“那日我正好撞见，那婢女还是我骂跑的。”

慕越词决定从长计议，案情明朗之前，这位域王似乎不能随便招惹。

她走出房门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姜昭莹愤然而起，扬言要彻查此事。

若凶手真是他们，以相府和将军府的地位，动不了域王，处置那个丫鬟和所谓的表妹倒是不在话下。

没过多久，大理寺司首和仵作一行人来了，慕越词和衙役们诉了许多疑点，司首初步认定是谋杀。

他没意会到下属频繁递过去的眼神，整个人沉浸在伸张正义的一腔热血中。

张松闻言跄了一步，转身擦汗。

可惜他藏得不好，一切都被白纱下的明眸收入眼中。

与仵作一起来的，还有秦掌柜的婆婆，她刚上二楼便哭天抢地，脚却不曾朝尸首挪动一步。

尸体口部大张，牙床尽是黑烟，仵作仅凭外观判断不出秦掌柜是被活活烧死还是死后焚身，于是主张剖开气管验尸。

张松母子如临大敌，万般推拒，哭嚷阿秦遭此噩耗本是万般不幸，但尸身不全者无法葬入祖坟。

司首大喝一声：“这事由不得你们！”

姜昭莹：“我担她身后事！”

母子俩还想再拦，可是在场的人他们哪个都惹不起。

张松母子与姜昭莹都不愿亲眼目睹，慕越词是闲杂人士，只得随之退出房门。

女尸特殊，仵作与稳婆都得在场，几位官员监督着开始验尸。

慕越词下至一楼，着人检查一番，门窗完好，货品规整，钱匣子里只少了三百两银票。

若是财杀，为何不将银票一扫而空？

慕越词不得其解，只得等仵作的验尸结果。

她没有打消对张松的怀疑，决定跟母亲一起去他家看看。

外城东街第二户便是张松的家，慕越词记得这是去年春节前，铺子给秦掌柜发了效仿某代官府的“腊赐”后，她长赁下来的。

房子不大，一院两屋，还未进门，里面传来幼儿咿呀学语的声音。

西人行至屋前，侧房走出一位神情拘谨的女子，模样不过双十年华。

慕越词与母亲对视一眼，个中深意了然于心。

张母上前介绍：“这是我娘家侄女，赴京游玩暂住几天。”

女子福身问好，姜昭莹点了点头并未多说。

女童的啼哭划破静谧，几人进屋哄抱，她生得很是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睛与秦掌柜相差无几，只是脸颊积了皴，不合身的棉衣也灰白破旧。

姜昭莹看得生气，她冷声道：“小娃为什么变成这样，我上个月来还白白净净的！”

老妪赔笑解释：“上次是阿秦知道夫人您要来，提前给娃买的新衣，平日里都穿成这般朴素模样；腊月寒凉，幼儿肤嫩，起皴是常事。”

听来无可厚非，姜昭莹给了些银票，未再纠结。

慕越词轻轻嗅了一下，问道：“屋里一股药味，有人患疾？”

“我这侄女染了风寒，昨日熬的药。”

老妪急忙作答，不给儿子开口的机会。

慕越词点头，久病成医的她闻出气味不对，只是暂时分辨不出是何药方。

身为药房伙计的张松不可能辨不出来，他默不作声必有隐情。

母女走出张家，慕越词将心中所疑全盘托出，就此事件，她与母亲需得互通心意才好。

姜昭莹叹了一口气，转头深深地望向木门，“白眼狼！”

“走吧，母亲。”

慕越词挽着她朝前走去。

“词儿，要不要跟我回外祖家坐坐？”

慕越词摇头，“不必了。”

姜昭莹没有再劝，因为那里算不得她可以做主的家。

慕越词回山下别院，分路下马车前，母亲拉着她反复叮嘱：“这件事交给大理寺，你不要把案子扯上域王，这个人深不可测。”

“女儿明白。”

她从没想过主动招惹域王，毕竟在她看来，凶手极有可能是张家母子之一，现在就差尸身亲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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