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样说着,但是爸爸悠哉游哉地躺在躺椅上,并没有什么怒火。
我就被庄文山拖了出来。
他恨恨的踹了我几下,道:「既然是拐来的,那我直接给你十万块,我把人带走,还办什么婚礼。」
爸爸皱了皱眉,道:「什么拐卖来的人,这是我家的闺女,我愿意她嫁谁就嫁谁!」
庄文山冷笑一声,又道:「我不办婚礼,把这个婆娘带走,办酒席的钱折成两万给你,行不行?」
父亲笑了,说道:「大家都是节俭着过日子,办不办婚礼没啥意思,情分到就够了!」
于是我被庄文山带走。
我能想象得到,我会经历什么。
毕竟,他怀着满腔的仇恨将我带回去,又岂会善罢甘休。
在路上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扇了我好几耳光。
我身上沉重的伤痕早就青紫肿胀,一动便痛的要命,根本无力反抗他。
他捏了捏我的脸,我昏昏沉沉间,没多少意识。
他似乎说:「别以为发烧老子就放过你,今晚就给我洞房!」
我浑身一震,终于清醒过来,顾不得其他,狠狠的咬在他的虎口,趁他惊呼,就此逃开。
可是哪有这么容易,他爹见状一把掐住我的衣领,将我的脑袋在树上狠狠的磕了几下,瞬间头破血流。
我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庄文山他爹啐了一口,道:「什么玩意儿,现在还不老实,等回家就栓起来关到西屋里!」
说完,他们两个人就将我抬走。
但是他们估计也没想到,我会在桥上醒过来。
并且孤注一掷的挣扎着,从桥上跳了下去。
庄文山的家在在镇上,山脚下的那条河是必经之路,那条河不算大,河面也结了冰,我掉下去的时候没有死,甚至冰面也没破。
但是额头磕在了裸漏的岩石上,血哗哗地流了出来。
庄文山下来一看,见我出气多进气少了,心中一慌,问:「爹,怎么办,这女的要死了!」
庄文山他爹一看,也是一惊,他骂道:「老赵家的这不是害我吗!这么刚烈的姑娘,你也是,选个村里的又怎样,好生养不就行了吗,非得要这城里姑娘!这下好了,人财两空!」
庄文山听的皱眉,道:「爸,你别说我了,这人还治不治?」
「治什么!没几口气了!趁现在没人,把河面砸开,人死了也和我们无关,就说是自己落水的。等会儿你跟我去把钱要回来!」
我躺在冰面上,距地面不过十几厘米,我瞪着眼睛,身体的挣扎那样微弱。
我坠入河中的那一刻,冰冷的河水包裹住我,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但是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我死在冰面之下。
4
我死了,又好像还活着。
我的灵魂漂浮起来,冷漠的看着这两个人气势汹汹地走回我家。
我也跟了过去。
爸爸,妈妈,知道我死了,你们真的能安心吗?
庄文山上有些犹豫的问他爹:「这把人都害死了,再去要钱,不是让他们抓到把柄了吗?」
庄文山他爹笑了几声,道:「儿子,你还是太年轻,什么死了,分明是那婆娘自己跑了,我们抓不着人才来要钱的。」
庄文山眼神一亮,嘿嘿笑了几声,开口恭维:「爹,还是你有办法,等把钱讨回来,我也就不挑了,在找个山里好看的姑娘就行,这么烈的我也架不住,不得搞的家里乌烟瘴气!」
他爹斜睨他一眼,哼声道:「还算是知错能改!」
他们谈笑着回到了我家,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杀死了一个人。
女人的性命,在他们眼里和猪狗并没有什么区别。
父亲还在那悠闲的躺着数钱,庄文山他爹叫喊道:「老赵家!你家那个女娃自己跑了,我们可是交了钱的,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父亲瞪大了眼,神情愤怒,道:「那崽子被揍成那样还敢逃?」
但是片刻父亲平静下来,道:「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女儿都是你家的人了,她逃不逃关我什么事儿?」
庄文山他爹皱眉道:「老赵家,你教不出好女儿,这怎么不算是你的事儿?况且,一没婚礼,又没扯证,算是啥我家的!」
父亲当然不愿意把到手的钱让出去,咬死了不肯给,庄文山眼珠子一转,道:「叔,这样吧,你把钱先还回来,你家姑娘总不能真不见你这个父亲了?等你再把她找回来,我们再把钱给你!」
父亲刚要皱眉拒绝,庄文山他爹又道:「就算不认父亲,那她妈总得认吧,而且我们现在人都见不到,哪有交钱的道理?」
父亲虽不情不愿,但是转念一想也有道理,毕竟这次,就是我妈把我叫回来的。
他不舍的把刚到手的钱拿出来,被庄文山他爹一把拿过。
我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幕,竟觉得有些痛快,毕竟比起庄文山,我还是更恨父亲,如今我死了,他的钱也被要回去,可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庄文山他们出了我家的院门,溜得飞快。
我父亲毫无所觉,还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等到晚间,我妈回了家,他就催促我妈给我打电话。
弟弟正拿着从我那里夺来的手机打游戏,闻言心虚的藏了起来。
我的电话卡早就被拔了,我妈当然打不通,父亲冷着一张脸,说道:「她是不是在S市工作。」
我妈连忙点头,父亲一边咒骂着我耽误他的事儿,一边说要出远门捉我回来,我妈有些犹豫,问:「那大城市里,我们真能把他抓回来吗?」
父亲冷哼一声,道:「父亲找女儿,天经地义,我看她有没有脸敢不跟我回来,不肯的话,我就到他公司去闹,村子里的二丫不就是这么回来的吗?我还怕她?」
「而且现在过去,刚好把她的钱要回来,只有这样,咱家耀文上学才不愁钱,以后结婚也能娶个好媳妇儿!你难道不为耀文考虑,那可是你的亲儿子!」
妈妈本还很纠结,毕竟二丫死了,死在结婚的当天,那根装饰用的红绸,被她拆下来,将自己吊死。
但是因为办了婚礼,二丫她爸只肯退一半彩礼。
但是一想到我弟弟,她的眼神坚定起来。
我在旁边看着,即使没有肉体,却也感到骨血发冷。
爸爸是不在乎我的性命的,可是妈妈,即使在乎我一点,但比起弟弟来,我的命也没那么重要了。
但是爸妈还来不及出门,院门就被敲响了。
我也跟出去看,门口的人让我眼前一酸。
我的顶头上司沈言,穿着黑色大衣,站在门外,父亲谨慎地看着他,鉴于他一身不菲的穿着,父亲略友好的问他:「你找谁?」
「我找赵依依。」
全家人的神色一变,父亲冷哼一声,道:「那你可找错人了,我们这里可没有这尊大佛,她早在今天早上就走了。」
沈言一路赶来,神色间掩盖不住的疲惫,闻言眼神一凌,他道:「我是她上司,早在之前就商量好了,她如果回去,会和我报备,更何况——我打不通她的电话。」
父亲的脸色难看,但是沈言说完,执意要进我家里查看。
父亲虽然不爽,但是有些畏惧他高大的身形。
况且他也觉得,我都走了,自然没什么不能看的,于是黑着脸让开了。
沈言凝眉踏进这间院子,看见北屋里敞开的行李箱和周围七零八落的东西时,心中一惊。
但是他并未多言,而是直接出了门。
父亲在他走后骂骂咧咧,但是他不知道,沈言再出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拨打了当地的警署电话。
5
沈言另外还找了沈家的律师团队和保镖,如果我还活着,凭借沈家的力量,他是能救我回去的。
可惜,我已经死了。
我浮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凝起的眉,有些怅然。
我这一辈子,自认没有对不起什么人,唯有沈家,先是资助我上学,后来我进入沈氏工作,也是多有照拂。
我殚精竭虑的工作,终究没能给他创造出太大的价值。
到死,还得劳烦沈家的这位少爷来给我收拾烂摊子。
但是还来不及查验什么,有人就在河下发现了我的尸体。
有人砸了冰面吊鱼,结果勾上来一具尸体,被吓个半死。
那人不敢动我这具尸体,只好报了警。
听见这件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沈言执意要过去。
等到了那里,我看见被钓鱼竿钩住的冰面下一片黑影。
等警察把我的尸体取出来,沈言看见我这一身熟悉的衣服,愣在了原地。
他怕是早有不好的预感,但是真到我的尸体,还是情难自抑。
谁能想到,不过回家一趟,就连性命都丢失了。
可是我不能苟活着,嫁给庄文山,毕竟在我家,我还有可能逃出这里。
但我被别人娶走,而爸妈咬死没见过我,我再被关上几年,生了孩子,再出来没人记得我,我也只能变成了村子里麻木的妇女中的一员。
如果那样的话,我宁愿去死。
跟过来的父亲不见伤心,一脸怒色,他暗骂了几口,母亲愣愣地站在他身边,神色苍白,不见血色。
他们都不想承认我的死亡,但是验尸结果下来,显而易见。
死者赵依依,身上多处挫伤,腿部骨折,额头处撞击致命伤。
沈言拿着报告的手在抖,他无法设想,短短几天,我遭受了何等的折磨和虐待。
最终他的脑袋埋在臂弯里,无声的哭泣。
我听得见他的声音。
「对不起……」
但是,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沈家都是好人,他们看得到我的辛苦和努力,资助我、提拔我。
我走到他们面前,让他们亲眼看见,自己的善意灌溉出了好的结果。
如今他们亲手解救出来的人再次踏入深渊,并且死在了那里。
他们愧疚、怀疑、不甘,可是有错的,从来都不是他们。
真正有错的人,才不会可怜我,他们只会可惜自己失去了一个牟利的工具。
所以不要哭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是我辜负了你们的善心。
可是我安慰他的拥抱只是从他身上穿过。
既然让我成为鬼,为何又不敢肯给我些力量,让我复仇。
甚至于,我连触碰别人都做不到。
哪怕成为厉鬼要魂飞魄散,那也没什么关系,只可惜,我不是。
6
由于我额头的致命伤,警方推断是我自己掉下河面摔死的,将我的死亡定义为意外事故。
沈言拿着这份报告去了我家,父亲早认出那个死的人是我。
他和庄文山掰扯了几天,对方咬死了不知道我怎么死的,所以他一分钱也没要到,反而被骂了晦气。
即使看见沈言这个城里公子哥,他也敢甩脸色了,他扔了那个报告单,不耐烦道:「我早就认出是她死了,但是我家的人死了,关你什么事?」
沈言压抑着怒火,道:「我不要别的,赵依依的身份证还在你那,我要去给她销户,火化。」
父亲眯眼看了他半晌,陡然笑起来,道:「我说呢,什么上司来下属的家里找人,见人死了还这么担心,我看你是我那丫头的姘头吧,你既然要户口本和身份证,我可以给你,但是……」
父亲打量了他几眼,狮子大开口道:「……你得给我三万块钱,怎么样?」
沈言反驳道:「我和赵依依只是正常的上下属关系,死者为大,你别坏了她的名声。至于钱,不是问题。」
这点钱对他不算什么,他现在只想让死者入土为安,清净的离开这儿。
我却在旁边气得不得了,欺负我就得了,还靠着我欺负别人,真是恶心。
沈言刚要打电话让人取现金来,母亲就冲了出来。
她憔悴了不少,挡在沈言面前,斥道:「我们家依依的尸首,怎么能交给一个外人!」
沈言看着她,冷冷笑了,问道:「你们家?那她被打的时候,你在哪儿?还是说你也是帮手?」
母亲坚决的外表出现了一丝裂痕,她似乎想要驳斥,但是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看见她滑稽的样子,沈言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还不知道吧?赵依依回家前还跟我预支了一笔工资。」
父亲紧张起来,拧眉道:「她欠的工资,关我们什么事?」
沈言不理会他的推脱言论,道:「人既然死了,我就没打算再把钱要回来,但是你们不知道她拿钱做什么吗?」
「她看中了一条铺面,就差一点钱,本来想买下转到……」
沈言看向我妈,继续道:「……你的户下,但是她之前做了公证,死后的财产都会捐出去,这个没来的及过户的房子自然也包括在内。」
母亲站在那里,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神色恍惚,逐渐变得癫狂,她抓着沈言的衣角诘问:「你说谎!她一个女孩儿,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买房,又怎么可能会把房子给我?你骗我!」
沈言神色冷漠的推开她,道:「她是我公司的骨干,工资年薪五十万,当然能买房。而且不比你这个冷漠的母亲,她可是一直以为,你们都是被受迫害的同类。」
话落,他不管瘫倒在地母亲,和不断斥责我「不孝子」「不知道把钱孝敬给我」的父亲,拿着那份报告出了门。
他一边等钱,一边看这个我长大了的地方。
崎岖的山路,寥寥几乎的人烟,以及二十出头就抱着孩子的妇人。
他的眉目低垂下来,最终毫无形象的坐在路边的岩石上,浑身掩不住的疲惫。
他当然疲惫,沈父是个真正的慈善家,小小的沈言跟着沈父穿梭在各种慈善宴会上。
他看见光鲜靓丽的人们觥筹交错,大笔大笔的钞票撒出去,对于年幼的他来说,慈善更像是一场游戏。
这场游戏漫长,开始的时候并不能窥见它的真貌,后来随着他自己的长大,现实向他撕裂了苦难的帷幕。
我不是他见到的第一个走到他面前的人,但是是第一个走出去,却扔未能摆脱掉阴影的人。
我的死也在他的心里埋下了一丝阴霾。
我有些后悔把他牵扯了进来,毕竟,他这样光明着长大的人,本不该再见识到更多的黑暗。
他已经付出了很多,实打实的让许多人获得了希望,他应该见到许多像我这样走出去的人,为自己的事业感到满足和欣喜,而非是痛苦和自责。
我静静站在他身边,愧疚不已。
7
我本来想跟着我的尸体一起离开,但是那条河似乎成了一条无形的阻碍——我越不过去。
我实在是厌恶极了,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到死都要被困在这里。
沈言的那些话对我妈来说,实在是个过大的打击。
她整日以泪洗面,把我行李箱的东西都收拾好,不许别人碰,我爸骂她有病。
「现在假惺惺地做什么,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有间铺子在城里安家,做你的春秋大梦,就算真给你,老子过去打断你的腿,看房子是谁的!」
妈妈依旧如往常一般温顺的做饭洗衣服,照顾一大家子人,但是她低垂着脑袋,父亲看不见她眼底的怨愤。
可是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也是,毕竟幸福那样唾手可得,却被父亲给毁掉了。
至于她从中推波助澜的那些,她不会记得。
她从我的行李里看见了外面世界的一瞥。
和时尚杂志里一样漂亮的大衣、在电视上播放宣传的化妆品,她自己偷偷的给自己的唇上涂上大红色的口红,将自己的身体塞进不合尺寸的衣服里。
她站在镜子面前,看见自己粗糙的手指、布满皱纹的脸,和自己怪异的穿着,她泣不成声地哭了。
半夜里,她穿着这一身不合身的衣服,涂着口红,走出这个家门,我跟在她后面,长长的叹息一声。
她没有目的的走,似乎想要离开,但是又不敢离开,她从我那个死亡的河边经过,长长的停留在哪里。
她在这个山村的边界,穿着外边的衣服,窥探外边的世界。
等到她想要离开的时候,远处却有两个黑影走了过来,母亲躲了起来,她不想别人看见自己这一身不伦不类的穿着。
但是她躲在大树后面,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庄文山压低了嗓子,问。
「爹,我们何必来清洗痕迹呀,到时候冰化了,水流动起来,什么也看不出。」
「哼!你没听说有个男的去赵家,带了一大票子人,看起来有权有势的,他要是查出来怎么办?」
「要我说,这娘们死了也是活该,在外边勾搭男人,这都追过来了。她长得又不怎么好看,谁知道使了什么下作手段?」
庄文山一想到见到的那个气质卓绝的男人就忍不住自卑,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来诋毁我。
我看见我妈的身体在颤抖,但是奇异的,听见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诋毁我,竟然平静了下来。
庄文山他们正在拿水洗那块沾血的石头,结了冰的血附在石头缝里,很难冲洗干净。
他们专心致志,水流的声音掩盖了脚步声。
随着「砰」的两声,庄文山和他爹掉进了水里,后脑上都有了碗口大的一块伤口。
庄文山年轻些,还扒着冰面挣扎。
「谁!谁他m砸我?」
母亲为了确保能杀死这两人,举起的石头很大。
她忽视庄文山,眼神冰冷的将那块石头高高举起,扔了下去,不久前被砸碎的冰面瞬间破裂开来,两个人都掉进了河里。
冰冷的河水浸湿了他们的棉衣,醒着的庄文山都没挣扎多久,很快就沉了下去。
母亲静静的看着他们挣扎,脸上划过一滴泪,她蹲坐在地上,哭泣着,喊我的名字,她说:「依依,妈对不起你……」
「妈不该把你叫回来,不该叫人害了你呀!」
我看着她,神色复杂,这份我期盼已久的理解,在我死后终于到来。
但这是我因为我的死吗?
不是,是因为那个铺面。
一个在家每天起早贪黑干活,时不时还要被丈夫苛责打骂的女人,马上就要过上城里穿着体面的、轻轻松松的日子了,却在得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一切,如何能不怨呢?
她之前不在乎我带来的东西,可是她一一试过,知道这些东西她本来都可以得到,甚至更合心意,她就要悔得发疯了。
她对我这个女儿的悔意也达到了顶峰。
以至于懦弱的母亲看见我的凶手,竟然恨的亲手杀了他们。
8
第一次杀人,母亲有些颤抖,但是想了想我也是这样死的,他们却一点事也没有,她就安下心来,往家里走。
起夜的父亲撞见了母亲,母亲遮住脸,父亲看见她身上的大衣,嗤笑了声。
「我看你是蒙了心了,大晚上都不消停,真想到城里去?老子都买不了城里的房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父亲本来没怎么生气,说着说着,却忍不住上了头,他拉扯过母亲,拽着她的头发给了她几巴掌。
母亲的口红花了,在脸上糊成了可笑的痕迹,她像以往一样沉默,父亲就以为她也像过去一样顺从。
巴掌和拳头落在母亲身上,她的眼底猩红,生出一股恨意。
我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母亲的手已经碰到了镰刀,但是这个时候弟弟出来了,她的手猛地松了回去。
弟弟揉着眼,骂骂咧咧,问:「怎么这么吵?爸,你就不能明天再打吗?」
面对这个儿子,父亲的脸色和缓了些,也不在乎他的指责,而是抱起他,笑骂道:「臭小子,没大没小的。」
看起来真是一对关系亲近的父子俩。
被扔在原地的母亲被眼前的一幕刺痛了,她想起年幼的我会挡在父亲面前,说:「不许你打妈妈!」
我就会和她一起被打,但是等到下一次,我还是会挡在她面前。
可瞧瞧她疼得要命的儿子,对她不管不顾。
情绪一旦有了,那就永无止休,除非彻底解决。
以往稀疏平常的事情成了刺向母亲心口的一根根刺。
我在一边看见母亲的咬牙切齿的表情,不禁想到:父亲应该也猜不到,这个一直听话的女人会有反咬的一天吧?
母亲打算故技重施,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不久庄文山的尸体也被发现,同样的死法死了三个人,都在传这附近有个连环杀手,河道被围了起来,不许人靠近。
父亲本还怀疑过庄文山他们,现在倒是信了,以为真有个所谓的连环杀手在附近,吓的门都不敢出。
但是对母亲,他可没什么爱护的心情,于是地里的活儿,全是母亲一个人干。
这一如往常的举动,却让母亲的杀意一日压过一日。
弦绷到极致,就会断裂。
更何况,有人亲手将他割断。
父亲在家呆了好几天以后,和人打牌,他不但将家产输了进去,连老婆也输了进去。
那几个村子里的赌鬼可不在乎我妈人老珠黄,还真想要过去。
母亲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提起这件事,理所当然、趾高气昂,就连弟弟也哭着说:「妈,你过去吧,你不过去,他们会过来打我的!」
母亲气得发抖,但是她什么也没说。
当夜,父亲的身体被剁成碎块,就连弟弟,也被一斧头砍死。
我一个已经死过的人,看见满屋的血,都忍不住惊惧。
母亲却好像疯了,她抱着弟弟的脑袋,又哭又笑,她说:「我就是个笑话!」
「我太蠢了,依依。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叫你回来啊,呜呜呜呜。」
警察上门的时候,母亲也已经吊死在屋内。
我看着眼前这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
哈,这一切害我死的人,最后竟然自己狗咬狗,都死了。
他们人死了,或许我该释怀了,但是没有,我的灵魂仍飘在这里,心中的恨意无法消磨。
直到沈言带着超度的大师来到这里。
他看见荒芜的赵家院子,也是一阵唏嘘。
大师定定地看着我,道了句:「阿弥陀佛!」
我无所谓的坐在门口的树枝上。
但是他转动着佛珠,念起了经文。
听见经文的声音,我的身体一阵放松,我昏昏欲睡,等我再次醒来时,眼前是熟悉的院子。
9
我和我的母亲一起重生了。
母亲疯疯癫癫的抱起我,嘴里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
年轻了许多的父亲听得烦了,一脚踹过来:「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
母亲摔倒在地,她将我护在怀里,一双眼冷冷地看向父亲。
父亲被她的眼神吓住了。
但是多年来的威望不允许他懦弱,他强撑起气势,作势要打母亲。
但是死过一次的母亲冰冷地审视他,将镰刀举了起来。
母亲不怕死,父亲却是怕的。
傍晚的时候,母亲哭哭啼啼地出了门。
不久后,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父亲不小心中了风,瘫痪在床。
刚好弟弟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生,母亲把整个家的中心都偏移给了我。
我吃新鲜的饭菜,几乎隔三岔五吃上肉。
父亲被打断了腿,开始的时候还有力气骂,后来越来越虚弱,吃着母亲端进去的残羹剩饭苟活。
我去看过他,那间屋子一阵恶臭,我嫌恶的站在一边。
看见父亲瘦骨嶙峋的躺在那,老的像是六七十岁。
母亲挡住我的眼睛,对我说:「依依,乖,我们不要管他。」
母亲看着我的眼神那样温柔如水。
我的心情格外复杂,但是我知道,这一辈子,我绝对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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