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未满

她确实很漂亮。

她走近我，自然地坐在我的旁边。

她好像很善解人意一般，端了一杯酒起身敬我：

「小满姐，对不起让你和言朝哥吵架了，之前是我的不对，你别生他的气，言朝哥多爱你我们都是知道的……」

我凝视着她，她离我很近，一旁的言朝不断用眼神跟她交换信息。

还没等到我开口，沈瑶就“不小心”绊倒了端着红酒的服务员。

红酒从上到下浇灌在我们中间。

言朝却眼疾手快错过我一把将沈瑶护在怀里。

正巧我今天穿着白色的裙子。

沈瑶滴酒未沾。

而我，从头到脚，狼狈至极。

一起的朋友们都惊呼一声，他们也没想到这么近的距离，言朝护住了这个所谓的绯闻师妹。

我去卫生间清理，沈瑶也随行进来。

「你好啊，赵小满？」

现在没人不装了，她的嘴脸得意至极。

我忽然想不太通。

这么一个聪明且漂亮的女孩子，却在明明知道对方有女朋友的情况下，仍然保持着藕断丝连的纠缠。

甚至和言朝一起，在道德的边缘来回践踏。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可我还没开口，她便抢先一步说：

「从小长大也好，你曾经帮过他也好，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言朝哥从头到尾对你的感情，只是感激，任何人做都会这样回报，你要是有点眼力见就别让自己太难堪……」

「你是在告诉我，你原来知道自己在做小三啊？」

我直接怼了回去。

「你！」

沈瑶脸色极其难看，她狠狠瞪了我一眼。

「你自己也不照镜子看看，配不配得上言朝哥！」

「不过你也不用着急，马上，你就彻底失去他了！」

我冷哼一声：

「喜欢捡垃圾，送你了。」

07

沈瑶愤愤瞪我一眼，斜眼看到言朝过来，立马换了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跑开了。

赶来的言朝看着沈瑶跑开，脸上立马染上怒色：

「你骂瑶瑶了？」

「对啊，心疼了？」

言朝声音当即提高了不少：

「瑶瑶是个好姑娘，她知道你生气后特地来道歉让你不要误会的，在一堆人面前这样羞辱她自己，你知道这多难吗？我看我是太惯着你了赵小满！」

我指了指裙子上洗不掉的污渍，直直盯着他：

「那我就活该被你羞辱吗？」

「分手吧，言朝。我认真的。」

言朝愣了一下，随后是铺天盖地的怒火。

「你就因为我没站在你这边，就要跟我分手？小满，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越来越幼稚了！你把我当成什么！」

我有些迷茫，他这样的语气反倒好像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又觉得没必要。

一点一点复盘这些日子我的委屈？

或许他根本就不在乎。

又有什么必要再将我拉出来鞭尸呢？

「赵小满，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如果你好好跟瑶瑶道歉，我们以后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看言朝的神色我就知道是谁。

果然，对面的女孩子哽咽道：

「言朝哥，我活不下去了，我总会搞砸一些事情，我觉得我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连你的感情我也要搞砸了对不起……」

言朝慌乱极了，尽力放低声音安慰道：

「瑶瑶，这跟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怪自己你知道么，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哪怕那样绝望，她都还记得告诉言朝自己的具体位置，我心中不免觉得可笑。

于是我也决定一同跟上去看看。

看看这对男女“登对”的模样。

08

湖边围了一圈人。

沈瑶脸上挂着泪珠，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试图冲破人群，跳进湖里。

言朝连忙冲过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沈瑶忽然间就变得激动起来，疯狂想挣脱言朝的桎梏，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你别管我！别管我！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分手！要不是因为我，家里就不会散！我这样子的人，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言朝将她搂在怀中，慢慢哄着：

「不是的，瑶瑶，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你是炙热的太阳，你那样优秀，一眼就吸引住了我，我和她分手也根本不怪你，是我们不合适，与你无关你知道么？」

沈瑶哭着摇头：「你还是和姐姐分手了吗？明明你那样爱她……」

言朝眼角落泪，他紧紧盯着怀里的沈瑶，满眼都是痛惜与爱意：「其实我们大概早就不相爱了，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就只为你跳动了……」

「真的……真的吗？」

沈瑶泪眼朦胧看着他，有点害羞敛下神情。

言朝点头，满眼深情：「瑶瑶，我已经爱上你了。」

全场都在为这位登对的男女欢呼。

他们不少人认出来言朝，一些人欢呼着拍着视频，将这一刻的浪漫宣扬于众。

我就在人群里，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看着沈瑶一边言朝的怀里呜咽，一边用红肿的眼睛微笑看我。

呵，这样的人，她还能拿得心安理得。

言朝敢背叛我，就敢背叛她。

她想要，就拿走吧。

言朝毕竟是个公众人物，所以几乎社交平台，都在热烈讨论着他们两个的罗曼史。

有人说：

「两个天才的结合，的确就是天生注定的一对。」

所以如此平凡的我，其实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主动退出。

她主动加了我的微信，没有备注，只说有急事找我。

我通过了申请，想看看她要作什么妖，但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两分钟，发了一个朋友圈。

两个人的接吻照片。

配文：世界上另一个我。

我反手拉黑，就当作从未见过。

神经病。

09

分手之后我没有想象中那样难过，反而松了一口气。

我有着自己的社交和生活。

我成功申请了国外的学校准备继续深造，生活也因此变得忙碌起来。

没了他之后，我发现身边优秀的人和美丽的风景太多太多。

只是从前我忠诚于言朝，所以无暇观景，也根本不会看他人。

但是避不可及的，言朝他们的事情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网上也时常会刷到。

他们来了一场全球旅行，言朝拍卖了好些珍品给沈瑶。

他们时常被粉丝偶遇拍合照，被发在社交平台。

沈瑶甚至开了一个账号，专门为了秀恩爱。

我没再多看，关了手机继续学习，还找了一份兼职。

只一次，一起的朋友给我看了他们的一个视频。

视频中，沈瑶张扬地炫耀着上千万的项链，然后有意无意地说：

「言朝说，爱一个人就是给她买好多喜欢的东西，我责备他太贵了，他却说只有这样的配得上我。」

「那时，我有些吃醋，问他是不是对前女友也这样。」

「他哄了我好久，说只给我买过哈哈哈……」

朋友义愤填膺，比我还要生气：

「明明是她当小三，却跟你阴阳怪气，什么人呢！」

我淡淡一笑。

确实，以前言朝从没给我买过什么奢侈品。

他打工赚钱供过自己读书，知道钱财来之不易，更不会大肆挥霍。

我们总想着多赚点钱，以后好好过日子。

我依旧整天忙着工作和学习，没有功夫理会别的事情。

反倒是言朝，恋爱谈得轰轰烈烈，也没了从前的勤奋。

哪有什么天赋盖过所有的人，他那些年的努力或许只有我和他知道。

而现在，他或许早就忘了自己怎么走到现在的位置。

10

网络更迭的速度总是非常快。

音乐界又出了一个新星，不仅天赋异禀，更是精通多个乐器。

大家追着捧着，言朝很快便没了当初的热度，也没什么人再关注他们。

不过这些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爸妈也早就从网上知道了我们分手的事情。

回家的时候，他们总是满脸悲哀看着我。

他们太清楚，当初我们互相依靠、彼此相爱的模样。

而他们也早就把言朝当成自己的孩子。

所以言朝来我们家的那天，父母将他送来的东西扔了出去。

母亲几乎是吼着冲他骂道：

「白眼狼！当初就不该同意我们家小满引狼入室！」

「你那时候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是我们家小满去给你擦的药！是我们家给你一口一口吃的饭！」

「你去打工，只是想为了买烤肠，我们家小满拿零花钱一口气买了几十根回来给我们吃！这些事情你怎么敢忘啊！你怎么敢这么伤害她！！」

言朝从一开始的辩解，到后来也慢慢不再作声，似乎也陷入当初的回忆。

那时候，才十四岁的言朝哭着跟我说，他没有爸爸妈妈了，只有我了。

他对我许诺：

「小满，我会好好努力，我会很有出息赚很多钱，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我会用生命保护你，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别不要我。」

那时候的我，永远相信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苦难少年。

我也想和他一起走进那幻想中的美好未来。

我以为人生短短几十年，赵小满这个女孩会和她最重要的少年永远在一起。

可惜事非人愿。

我们在一起的那天，一向话不多的父亲跟言朝喝多了酒。

他红着脸，反复叮嘱言朝：

「小言啊，你一向聪明懂事，小满那孩子脑子不好，但是真的很喜欢你，你千万不要辜负她，如果……如果你喜欢别人了你告诉我，我带她走，你别让她受委屈好不好……」

言朝当年的保证多真诚，现在就有多可笑。

11

我出去的时候，言朝抬头看向我，眼里露出了难掩的愧疚。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将话全部都咽了回去。

我让他走，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父母面前。

他喊住了我。

「对不起……小满，我……我食言了。」

他好像很愧疚，微扣着双肩，眼角泛红。

我摇摇头，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已经过去很久了，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已经没有意义了。」

其实我恨。

恨他说那些话我信以为真，恨我这么多年的期待。

「小满，我……」

他还想说些什么时，手机铃声响起。

我的直觉没错，还是沈瑶。

哦，现在是他的正牌女朋友。

只是这一次，和先前许多次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言朝看着来电号码，眉眼露出了微不可见的烦躁。

接通电话后，语气更是没了之前的耐心和温柔：

「沈瑶，你一天要打几十个电话，究竟想干什么？」

对面说话的声音很大，因此即使没有开免提，我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想干什么？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给我说！你是不是去找你前女友了！」

「现在去装深情了？当初你选择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你们没可能了！」

「她也在旁边吧？怎么？打算从我这儿把言朝抢走？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她还要说些什么，但是言朝眼疾手快把电话挂断。

他的脸色很难看，像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似乎没了视频里那样意气风发。

这不都是他自己选的吗？又后悔了吗？

「怎么了，又吵架了吗？」

如今看着他们吵架，我心中竟然升起一丝庆幸。

不是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可能。

只是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幸福。

12

言朝的眉眼中全是烦躁和厌恶：

「沈瑶真的有病！经常拿自己要去死威胁我做这做那，我只要不答应就要死要活！」

「她就是个疯子，看到别人有什么就一定要，但是又不出去赚钱，全都指望我出去接演出！」

「每天都要发朋友圈，都要发那些虚假的视频，还要让我配合演出，我又不是演员！」

「他总觉得我外面有人，总觉得我要出轨，但我……」

说到这里，不知为何他顿住了，大概是想到了什么。

言朝吐槽起来他女朋友像是开了闸，我突然有些悲凉，当初是否他也这样跟沈瑶说过我。

看着他说这话时的神情。

我已经记不清，当初那个对沈瑶处处维护、深情告白的言朝是什么样子了。

突然间有了些许的感慨。

我摇摇头，想将这些烦乱的思绪全都甩开。可在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言朝又上前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盯着我看，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挣脱开了他的手，没有任何留恋，大步朝前离开。

「赵小满！」

他突然大声喊了我的名字。

我脚步微顿，言朝深吸一口气，犹豫又难堪，开口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当初我们没有分手，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好？」

我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言朝，那只是如果而已。」

13

我又到了国外，已经适应了国外的生活。

言朝三番四次来过找我。

他带着一些我从前跟他充满回忆的相册和信，但我都没有接。

满怀赤忱去写信的那个赵小满早在那个难堪的晚上，死得干干净净。

我永远都不可能回头。

言朝在我这里处处碰壁，沈瑶那边也处理得乱七八糟。

网络博主出来打假他们的恩爱生活。

曾经给过我他们秀恩爱视频的朋友为我打抱不平，在我允许的范围内，朋友把这些事都透露了出去。

因此，博主知道了曾经那些事，知道了沈瑶第三者上位，知道了我的存在。

风向扭转，沈瑶的社交软件下面全是谩骂。

同时也有攻击言朝的，觉得他辜负了糟糠之妻，不过是一个渣男。

我本以为不会怎么样，谁知道言朝居然主动站出来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直接锤死了沈瑶第三者的身份，再也没有扭转的空间。

网上谩骂声更重了。

等我再次听到他们的消息，是半年后。

据说，自那时候开始，言朝便没了什么邀约。

音乐界有的是新出来的天才，并不缺这样一个路人缘不好的人。

没了钱之后，沈瑶依旧改不了买奢侈品的毛病，各种跟人攀比。

听说她刷爆了言朝的信用卡，两个人面临巨大的赔偿金。

言朝因为对之前签约的公司和品牌造成了负面影响，面临天价违约金，被行业彻底拉黑，还被追债的打断了手骨。

他的音乐之路彻底完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结局，我是没有料想到的。

向博主透露实情的朋友知道所有内情，也一直跟我保持着联系。

在知道这件事情后，她跟我打电话聊天：「小满，现在你还会难过吗？」

我笑了笑。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个人命运。」

听我说不难过，她才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我就怕你还念着小时候的情分，会对他心软，毕竟那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们会走到最后。」

「不会心软的。」

毕竟，我就从没想过要回头。

14

言朝是真的完了。

他到处拼命借钱，可那天价违约金，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起来。

而我恰逢毕业，顺利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言朝在我上班的第一天就出现拦住了我，把装满了星星的大玻璃罐子递给了我。

那是我曾经干的事情，那时的言朝还笑我小女生心思。

里面是每天一个给他的小愿望。

那时候我们说好，每天拆一个星星，等拆完最后一个星星我们就结婚。

他打开盖子递给我，拆开第一个，上面写着：

「今天，我要嫁给言朝啦！」

那是他的最后一个愿望。

他带着渴望有些殷切期盼，又有些难言的情绪，眼眶泛红：

「小满，这是最后一个愿望……」

「这几年兜兜转转，我忽然发现，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是最快乐的。」

「我知道错了，我会努力还债，然后重新给你一个更好的生活，我会实现当初的那些诺言，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最后一次，我求求你了……」

我没立刻说话，只是伸手接过了那张纸条。

上面真真切切是我的笔迹。

里面的那些星星我没有接。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初那个每天都帮我辅导功课的言朝是真的爱我。

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我们彼此的真心。

可是在我回忆里那个勇敢自由的少年，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满脸胡子、憔悴的男人相比。

后者似乎只是有着同样皮囊与名字，却失去了曾经的灵魂。

没了灵魂，就没有曾经的那些念想。

他就再也不是他，也不是我爱的那个人。

一个不能够给我留下任何念想和情谊、又背叛过我的男人。

我就算再不争气，也绝对不可能回头捡垃圾。

我深吸一口气，将一瓶星星砸在地上。

玻璃罐四分五裂，星星四处飞溅。

「言朝，如果你能把这玻璃罐子复原，我就和你复合。」

毕竟，碎掉的东西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了。

我话语里的嫌恶过于明显，言朝挣扎着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了满身的羞愧感，逃离了我的面前。

我不会关心未来他会跟谁在一起，也不关心他的生死。

我只知道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记得言朝是谁。

15

当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一年夏天我第一次听到隔壁传来男孩儿的哭声。

紧接着他跑了出来，与我的年龄差不多大。

身体上却全是伤痕，脸上还有些胡乱的血迹。

我愣住，然后在男孩儿悲哀又期盼的眼神中。

转身离开。

言朝，如果再来一次，我希望我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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