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男保姆

吴桂兰没说话，她身边的黄毛倒是先开口了。

“你谁啊？”

这样的人，如果放在街上，就冲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一个人能打六个。

“这是我儿子。”吴桂兰一脸得瑟地说道。

“咋滴，你儿子带翅膀啊？随便找几个人就能给别人搬家啊？”

我恼怒地说道。

“马上给我滚开，老子没空跟你个逼崽子磨嘴。”

一边说着，黄毛就要往屋里闯。

“我把话撂这了，今天只要我还站在这里，这个家谁也进不了。”

我仰着头，一脸怒气的说道。

“我去你妈的。”黄毛一脚就踹在了我的肚子上。

老爷子家里是有监控的，我看过，高清。

而且连声音都能录下来。

我捂着肚子，弯下腰往屋里退了几步，“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让你进来的。”

黄毛见我这么不经打，顿时气焰更嚣张了。

上来撕着我的头发，将我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对着我就是一顿踹，然后骑在我身上对着我的头就开始用拳头猛击。

“让你丫的多管闲事，上次气我妈，这次又蹦出来耽误老子发财。看我不弄死你个狗东西。”

见我不还手，黄毛越打越起劲。

这会儿都打了近十分钟了，时机差不多了吧？可以构成正当防卫了吧？

我猛地一起身，直接将骑在我身上的黄毛掀翻在地。

他的头刚好磕在鞋柜上，磕得迷迷糊糊的。

我抬起脚，用脚后跟儿对着他刚才打得贼欢的右手，就狠狠地踩了下去。

坚硬的鞋底踩在手上，不停地在地上摩擦。

“啊”

一声声杀猪般的惨叫从黄毛的嘴里传出。

太他妈刺耳了。

我一脚直接踢在他的嘴上，声音戛然而止。

两颗门牙直接从嘴里飞了出来。

刘桂兰见自己的儿子满嘴鲜血，张牙舞爪地就扑了上来。

我不打女人，可这怎么办呢？

我迅速地蹲下来，一把薅住黄毛的头发，把头狠狠地就往地上磕去。

指着吴桂兰喊道，“退”。

吴桂兰一愣，停下了扑上来的脚步。

我不断地用黄毛的头，狠狠地往地上撞，一边用手指着吴桂兰喊道，“退，退，退。”

扑通一声，吴桂兰跪在了地上。

“我退，我退，求你别撞了，再撞我儿子就撞死了。”

嗯…其实她多虑了，我很有分寸。

我低下头，轻声地对黄毛问道，“我是狗东西么？”

“不是，不是。”黄毛鼻子嘴里都滋滋地往外冒着血，含糊不清的说道。

“嗯，你领悟东西很快。你看你妈，多爱你啊。”

我捡起地上黄毛的那两颗牙。

妈的，真脏，这是抽了多少烟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可不能乱丢，来，吃了它。”

我把黄毛放开，吴桂兰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我拖了一会儿地，抬头看到那两人儿还在那里杵着，而搬家公司的那几个早离开了。

于是我委婉地说了一句，“我就不留你们在这吃饭了。”

这时两人才反应过来，相互搀扶着转眼就没影了。

我继续低下头，拖起了地。

“小伙子，身手不错啊。”

我一愣，抬起头，一脸错愕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老爷子。

4

“您清醒了？”我把拖把往地上一扔，赶忙来到他面前问道。

“嗯，在你施展那招王…“神龟翻身”的时候我就清醒了。”老爷子笑呵呵的说道。

王…神龟翻身？

再看看老爷子那一脸的笑意，我总觉得他在骂我。

“那你怎么不拦住我？”

“我不是怕影响你施展盖世神功嘛，主要我也不喜欢我妹那一家人，以前关系就处得很恶劣，今天很解气。”

老爷子突然脸色一转，表情极其严肃的说道，“言归正传，记住，千万不要让我单独跟陌生人在一起，尽可能的不要让别人问我关于吴鹏的事。”

“为什么啊？”我问道。

老爷子没回答我。

“老爷子，老爷子。”我叫了几声。

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等再醒过来，又变成了那糊里糊涂的样子。

转眼一年过去了，吴鹏没有丝毫的消息。

可老爷子的病，却是越来越严重。

他会半夜起来，拿出吴鹏留在家里的衣服给他洗。

会把一些菜和米饭装进口袋，我上前拦他的时候，他会嘟囔着说，“这个菜我儿子爱吃，我要给他留着。”

他每天都会问我是谁，然后再把与吴鹏断绝关系的狠话说一次。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吴桂兰自那次之后再也没来闹过。

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万万没想到，我低估了这家人的蛇蝎心肠。

5

我通常都是等老爷子晚上吃了安眠药，睡着了之后再去超市买第二天的菜。

八九点钟也刚好赶上超市打折。

会便宜很多。

这天我出门没走多久，忽然在街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跟我一起服刑，一起出狱的刘老四。

当兵有战友，上学有校友。

一起坐牢的，叫狱友。

他是因为抢劫进去的，进去前还是个大学生。

“老四，好久不见啊。”我主动扬起手，向他招呼道。

聊了几句后，我发现刘老四的情绪很不好。

“周哥，想喝酒了，您有时间嘛？”

他抬起头看着我说道。

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时间。说道，“有，咱们兄弟出来后还没聚聚呢。”

我们来到了一个小酒馆。

炸里脊，炒腰花。炝菠菜加上一盘花生米。

拿了两瓶二锅头。

他给我倒上以后，端起杯跟我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一口一杯，直到把两瓶酒都喝完。

“哥，我妈当年躺在医院里，她骂我是废物，那么大了连她治病的钱都没有。

可我那会儿才刚下学参加工作两个月啊。”

老四又打开了一瓶服务员拿来的酒，给我倒了一杯。

然后我们再次碰了一下，然后喝了下去。

“生病的人嘛，心情不好，说话不会考虑那么多的。”

我拿起酒瓶，把两个杯子满上。

在我倒酒的时候，老四的手一直放在杯边，直到我倒满。

“我没办法了，我去抢，我是儿子嘛，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妈没钱治疗啊，然后就被抓了。

前些天出狱，我就在家里待了两天，她骂我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个废物。

我出来找工作，可是没有厂子要我，就算有空缺他们也不用我。

难道一次犯错，就注定我一辈子都是坏人，一辈子都是十恶不赦么？

我回到家里，我把这些跟我妈说，她劈头盖脸地来了一句，谁会用个劳改犯啊。”

老四捂着眼睛，不断地抽泣着。

手里紧紧攥着空了的酒杯。

我们是狱友。

我们的遭遇是何其的相似。

只不过我比他幸运一些，遇到了吴鹏。

这让我怎么劝他？

“哥，我觉得好累啊。”

“兄弟，不说了，来，咱们喝酒。”

我心情郁闷地回到家里，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一边想着今晚遇到的老四。

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老爷子卧室的门虚掩着。

我记得我出门的时候，门我是关上离开的啊。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打算查看一番。

我一开门，酒劲瞬间就消失了，剧烈的恐惧感从我心底弥漫开来。

老爷子，不见了。

6

我慌乱拿出手机，打开连着的监控一帧一帧地看起来。

终于，被我翻到了。

我离开半个小时后，老爷子从卧室出来接了一个客厅的座机电话。

对方不知道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老爷子的表情显得很慌张，也很害怕。

嘴里一直念叨着，“不要，不要。”

然后鞋都没穿，就从家里跑了出去。

我赶紧跑去小区的保安室，小区保安居然睡着了。

但是监控拍到老爷子慌里慌张地跑出了小区。

这下麻烦了。

我沿着老爷子消失的方向，一路找了下去。

一个小时过去了，天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

这让我感到越来越发的心凉。

想起老爷子出门前接的电话，更让我心底有些隐隐的不安。

犹豫一下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报警后，我继续沿途寻找着。

可眼瞅着都后半夜了，依旧没找到老爷子的任何踪迹。

就在我近乎绝望时，一辆车突然停在了我的身边。

随即车窗落下来一条缝，一张小纸条从里面丢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加速就消失了。

我赶紧捡起来，打开后看到上边写着，“往东三十公里，天福超市。”

我不疑有他，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往纸条上的地址赶了过去。

赶到后我直接冲进了超市。

当看到老爷子的身影后，也松了一口气。

他穿着一件军大衣，一双棉拖鞋。

是超市老板给的。

“我是他家里人，您看，这是他的身份证。”

我向老板解释了一番，然后拿出了一千块钱给他。

他死活都不要。

一番拉扯后，我就带着老爷子离开了。

我在车上联系了警察，告诉他们老爷子我找到了。

警察在电话中告诉我，他们通过监控看到老爷子出了小区没多久，就被人拉上了一辆套牌面包车带走了。

可老爷子下车却没有拍到。

挂断电话后，我坐在车里，不断想着今晚发生的事。

显然这一切是有人设计的。

这个人的心思绝对是阴狠至极。

把这样的一个老人扔到那么偏僻的地方。

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还有，今晚给我纸条的人是谁呢？

他又怎么会知道老爷子的下落呢？

带着这一连串的疑问，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7

我没有带老爷子回家，而是找了一家旅馆将他安顿了下来。

联系上刘老四，让他来照看着。

第二天我打印一些老爷子的寻人启事，满小区就贴了起来。

直到临近傍晚了才回家。

我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刚喝了没几口，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

我开门一看，又是吴桂兰和他的儿子。

他们一个敲门，一个举着手机拍摄着。

“我们要见老爷子，让开。”黄毛呜呜喳喳地说道。

他的牙镶上了，看来他是忘了那天有多疼了。

“拍着呢，你要是动手，看我不讹死你。”黄毛一脸贱笑的说道。

“老爷子不在。”我不耐烦地说道。

“不在？他一个老年痴呆能去哪里啊？你把他弄丢了吧？”

黄毛的嘴脸，越来越欠揍。

“他怎么说也是你舅舅，你这么说话不怕遭天谴？”

对待这种人，我真的是打心眼里厌恶。

“遭天谴？啥年代了，还用这一套，走开。让我进去。”

一边说着，黄毛就一边往屋里挤。

“你再这样我可就不客气了，我管你录不录，我也不是没进去过，我劝你还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把手搭在黄毛的肩膀上，按着他淡淡地说道。

黄毛先一哆嗦。

看来那天那段“美好”的回忆，对他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黄毛突然笑了笑，把头往我耳边靠了靠，轻声地说道，“我知道老爷子不在，我保证，你贴再多的寻人启事也找不到，因为…我做得很干净。

我已经向法院提起了诉讼。很快你就要从这里滚出去了。”

黄毛说完，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一脸戏虐地看着我。

可算找到正主了。

我拼命地压制着自己，指甲都掐进肉里了。

“怎么？生气啊？想动手啊？”

黄毛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口袋里。

摸索一阵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块钱，“我太了解你们这些有案底的人了，你们啊，比谁都害怕二进宫。”

“啪”的一声就丢在了我的脸上。

“我赌十块钱的，你不敢先动手。”

他说得对，这个社会，真心没有敢先动手的。

我确实怕再进去，但我更怕动手之后，没办法再.照顾老爷子了。

就在我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

“喂，哪位？”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怕是老爷子有什么事，所以还是先接了起来。

“我是那晚给你纸条的人，别紧张，我是警察。

吴鹏的事结束了，电话里就不多说了，我只能告诉你，他是英雄，不是罪犯。

看好老爷子，我马上赶去你那边。”

英雄？不是罪犯？

这么说吴鹏要回来了？那我还有什么顾虑么？

私闯英雄的民宅，揍一顿不过分吧？

“既然不敢动手那就滚开吧，我进去看看我的新房，老家伙住得这么脏，我得好好布置一下。”

黄毛推开我，就要往屋里走去。

“喂，你怎么私闯民宅啊。”我大叫了一声。

“我去你妈…”黄毛转过身指着我就骂。

砰！

一拳狠狠地揍在他的鼻子上，然后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脚。

“看来你赌输了”

我也不再废话，直接上去对着他的狗头就开始踹了起来。

“我拍着呢，你敢动手打人，我马上报警。”

吴桂兰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转过身，指着她说道，“来来来，你往前点儿，拍得清楚一些。”

我扛起旁边的鞋柜，对着地上的黄毛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啊”

那熟悉的杀猪般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还是那么惹人厌。

我拿起地上那只我穿着贴了一天寻人启事的鞋，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伴随着黄毛的呜呜声和干呕声。

这次打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住手，干什么呢？”

我转身看去，警察来了。

“他私闯民宅。”我赶忙解释道。

“别听他胡说，这是我舅舅家，他把我舅舅弄丢了，还想霸占房子。

我可都录下来了。”满脸是血的黄毛急切地说道。

警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对吴桂兰说道，“这是你儿子对吧？

那晚就是你们把老爷子诓骗出去，然后带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是想造成他走丢的假象吧。

你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告诉你们，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在我们警察的监视之下。

抛开吴鹏的身份不谈。

你们如此算计一个患病的孤寡老人，还是人嘛。

现在以绑架罪，故意伤害罪，侵占他人财产罪逮捕你们，去局里交代问题吧。

欺凌英雄家属，一切罪责，顶格判。”

为首的警察一摆手，身后的警务人员就把母子两人直接上铐了。

看来黄毛这婚是结不成了。

吴桂兰和黄毛行尸走肉般地被带上了警车。

对于我揍黄毛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没人提过一句。

8

我把老爷子从旅馆带了回来。

警察看了看糊里糊涂老爷子，脸上露出一副难掩的伤心之色。

“吴鹏去做狱警，就是为了接近监狱里的一个犯罪组织的头目。

这个组织从一些偏僻的孤儿院里，贩卖儿童，从中谋取利益。

吴鹏打进了他们的内部，瓦解了这个组织。

自那天起，我们就一直暗中保护着老爷子，可是任务没结束，我们也不敢靠得太近，做得太明显。

以免被有心人发现。

那晚老爷子被骗走，也多亏你赶到的及时。”

对于吴鹏的身份，我早就猜到了个大概。

可现在把这件事说出来了，还不见吴鹏回来。

来通知家属的是他的同事。

那么吴鹏只有一个结果…

9

我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时候，看到老爷子一个人站在窗前。

“你怎么站在这里啊。”

我赶忙上前扶住老爷子，想把他送回卧室。

老爷子没有动，而是问道，“吴鹏有消息么？”

我愣在了原地，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清醒了，但这也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清醒。

吴鹏的事，到底有没有必要让他知道，让他承受这份丧子之痛呢？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说道，“有，他牺牲了。

他不贪财，也没想着赚大钱。

他在牺牲前，救了很多的人。

他是英雄。”

老爷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我赶紧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知道他的任务，我什么都敢忘，都能忘。

就那句话，我不敢。

现在啊，倒是终于解脱了。

我为他骄傲。”

老爷子说着说着，脸上已经满是眼泪。

“他真的救了很多人？”老爷子又说道。

“是的，警察亲口跟我说的。”

“好，好小子。好小子啊…小周，我不想离开家。”

老爷子红着眼眶，一脸恳求地跟我说道。

“放心，我在这里，照顾您一辈子。”

我紧紧地攥着老爷子的手，同样红着眼眶说道。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啊，我想守着小鹏长大的这个地方，我怕他回来找不到家…”

说着说着，他在沙发上就睡了过去。

直到后来，我在一个箱子底下，找到了一张老爷子身穿警服的照片…

8

那晚之后，老爷子把我当成了吴鹏。

他每天都会给我找衣服，让我换上。

夏天会找出羽绒服，降温会给我找出半袖衫。

有时候天还没亮就把我喊起来，嘴里嘟囔着我上学要迟到了。

给我准备的早餐是用酱油泡的方便面。

有时候是一碗生米。

他好像完完全全地回到了吴鹏小时候的岁月里。

“儿子，今天你十八岁生日，爸给你准备了蛋糕。”

老爷子端着一个盘子，中间放着一根粗大的蜡烛。

“老爷子，您记错了吧，今天不是我生日啊。”我轻声地说道。

“瞎说，你的生日爸还会记错啊？快吃快吃。”

老爷子拿起盘子里的蜡烛就往我手里塞。

“好好好，我一会儿就吃。”我把蜡烛放回到桌子上，说道。

老爷子盯着我，然后摇了摇头。

“爸老了，很多事都记不得了，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了。

爸每次见到你，总觉得好久好久没见你了。总觉得好想你啊。”

老爷子说完，拄着拐杖转身就往卧室里走去。

“爸。”我望着老爷子的背影，大声喊道。

第一次，我对老爷子喊出了这个称呼。

老爷子一愣，颤颤巍巍地转过头来。

“您没老，您这不是什么都记得嘛，我最喜欢的不就是这种蛋糕嘛。”

我抓起桌子上的蜡烛，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诶，好儿子，多吃一点。爸还怕你嫌弃我呢。”老爷子走到我身边，用手摸着我的脸红着眼睛说道。

“怎么会，哪有儿子嫌弃自己老子的。”

蜡烛很难吃，我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脸上弥漫着开心至极的笑容。

那天之后，我活成了吴鹏。

活成了老爷子的儿子。

三年。

我把老爷子照顾得无微不至，直到我把他从医院接回家，在床前让他抓着我的手，闭上眼。

我替吴鹏尽了所有的孝道。

不管是吴鹏还是老爷子，他们给了我这个曾经的劳改犯所有的信任。

而且吴鹏的身份，也值得我这么做。

老爷子的离开让我的生活再次陷入了迷茫。

我不知道我接下去的路该何去何从。

直到那天，我走到了一个孤儿院的门口。

9

我找到了那个因为给他妈治病而去抢劫的刘老四。

见到他时，他坐在轮椅上。

“腿呢？”我错愕地问道。

“锯了。”刘老四仰起头，笑着对我说道。

眼睛里却含着泪花。

“左腿栓塞，不锯掉命就没了。去医院要二十多万呢。

哪有钱啊，我就自己给自己锯了。”

说话的语气很轻，可我不敢想象他当时是面临怎样的一种痛苦。

“看，牙都咬没了。”刘老四依旧是一脸的笑意。

张开嘴，向我展示着他空洞的牙槽。

我没有说话，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卡。

“哥，我曾经是个劳改犯，是个废物。

现在我连腿都没了，呵呵。

是残废了。

求你，给我留点最后的尊严吧。

我不想再变成一个乞丐。”

刘老四的脸上，依旧笑着。

却是那么的让人心酸。

“想什么呢，哥是来聘用你的，你不是大学生嘛？想不想跟着哥干？”

我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笑得非常的牵强。

刘老四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办了一个孤儿院，批文要下来了，现在缺人手，来不来？

先说好啊，临时没工资，只管饭。

卡里的钱呢，等以后什么时候有工资了，从工资里扣。”

刘老四呆呆地看着我，眼泪布满了脸颊。

“大老爷们的，哭什么哭，不是还有哥在嘛，给句痛快话，干不干啊？”

我假装没好气地说道。

“干，干，当然干。”

刘老四坐在轮椅上，一脸的激动。

“走，哥带着你喝酒去。”

我走到刘老四的身后，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走去。

还是那家小饭馆。

同样的炸里脊，炝菠菜，炒腰花，还有一盘花生米。

还有两瓶二锅头。

可这次我们的心情，却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我生病后，我妈就把我赶出来了，跟我断绝了关系。

把房子给了他侄子，钱也都给了他。

后来她病犯了，她侄子又把她赶出来了。”

酒过三巡，刘老四红着眼眶说道。

“你妈真够傻的。”我把酒杯倒满，然后说道。

“呵呵，她回来找我，在我面前哭，说她不想死。

其实我的腿是可以去医院截肢的，现在政策好，加上这些年我攒的钱也差不多够了。

可我还是把钱给了她，近二十万。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我是生是死她也没过问过一句。

不管她怎么做，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兄弟，你说得对，人活着，就该问心无愧。我佩服你。”

我端起酒杯，与刘老四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哥，我锯腿的那晚，就我一个人在个破屋里，我的牙都嵌进嘴里咬着的擀面杖里了。

可我一声没吭。

这人啊，心里苦到了极致，身体上的疼，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临了临了。

这顿酒喝的，我们还是都哭了。

10

吴鹏出事前，立下遗嘱，把他的抚恤金和家里的房子都留给了我。

我知道，他是不放心老爷子。

现在他们都走了，但那些钱我拿在手里，始终觉得有愧。

他是在孤儿院出的事，所以我把那些钱，都用在这里。

我推着刘老四来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孤儿院。

“你的名字能改改么？刘老四，怎么听也不像个老师。”

我推着他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哥，刘老四这是个绰号，你看，这是我的身份证。”

刘老四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递给身后的我。

“刘泽，这名字好。”我笑着说道。

“是吧？这名字像老师了吧？哈哈”

这次他的笑不再尽是辛酸，而是充满着爽朗。

10

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了。

我一年比一年更庆幸自己认识了刘泽。

他确实很有做老师的天赋，教出的学生虽然不是个个成绩都优秀。

但三观都很正。

渐渐的我们不再局限于孤儿院，而是走进了这个乡村。

刘泽研究起了帮村里建大棚。

而我？哈哈，我带着他们养狗。

养品种狗。

十几年时间转眼即逝，现在这里已经是远近闻名的蔬菜种植基地。

也是远近闻名的品种狗繁育基地了。

孤儿院的孩子越来越少，村里的楼房却越来越多。

11

又是一年春节。

四个菜，炸里脊，炝菠菜，炒腰花，一盘花生米。

还有两瓶二锅头。

不一样的是我和刘泽的头上，都有了白发。

“这辈子，值了。当年我们活泥泞里，难以自拔。

在黑暗里挣扎着试图挣脱，我以为这一辈子啊，完了。

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给这么多人带来一束光。

哥，这都是因为你。谢谢。”

刘泽端起杯，举在我面前。

“兄弟，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我们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12

我再次来到了老爷子住的那套房子里。

这里要拆迁了。

我静静的站在他和吴鹏的遗照前，心里思绪万千。

现在想想，我跟吴鹏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

但他却改变了我的一生。

是他的信任？是他的行为？是他的职业？

可能这些原因都有吧。

可我想最重要的，是他的精神。

他们父子俩身上那种同样的精神。

我把屋里的所有家具，哪怕是窗帘都搬进了我的房子里。

时光飞梭，我发现自己曾经是吴鹏，现在嘛。

我好像变成了老爷子。

同样的环境，同样的家具。

还有那根拐杖。

只是我没得阿尔兹海默症。

我清晰的记得曾经的一切。

这年春节，我准备了一串大地红。

在这处乡村新建的小区里，蹲在地上点了起来。

一万响的。

很长很长，

过年，还是得有点动静，这样更喜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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