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中的红玫瑰

他的眼里映着我的脸，语气既轻柔又温和，听起来像极了我们是一对耳鬓厮磨的恋人。

可当初我和姐姐在干起这一行的时候，就已经被再三的提醒过，能来这种场所的男人，嘴里的话没一句能信的。

9

再见到姐姐的时候，是在我生日的那天。

韩少特地推掉工作带着我去游乐园玩了一天。

我们就如同一对正在热恋的情侣一般，穿着情侣装拍下了数十张合照。

晚上他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就回了公司，我刚洗漱好，姐姐就敲开了我的房门。

她还是那么的孑孓独立，高傲得如同一株雪山上的白莲花，和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我是两个极端。

我羡慕她，她害怕我。

「宋又晴，韩少和你只是玩玩而已，我劝你最好不要真的对他动了心。」姐姐说道。

看着她能理直气壮地站在我面前说出这句话，我就对她的道貌岸然感到佩服。

也许从头至尾，姐姐都把自己的定位放在韩少女朋友的身份上吧。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若是韩少真的喜欢她，非她不可，那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或许她不是不知道，而是她不敢知道。

「那姐姐呢？姐姐难道就可以肯定韩少对你不是同样的想法么？」既然她不敢承认，我就非要去让她面对真相。

姐姐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我觉得还不够，又拱了一把火，「姐姐，如果你觉得韩少是真心喜欢你，看不得你吃苦，那不如你让他替我们把债还了？」

「只要我们宋家能东山再起，到时候你还是你的宋家大小姐，身份地位和韩少都是对等的……」

我试图一点点击溃姐姐内心的防线，我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不就是她大小姐的身份么。

她这种没有经历过人间险恶的高岭之花，又怎么能接受自己成为落魄的灰姑娘？

我相信只要有机会能让她重新回到当初那种生活，她一定不会犹豫的。

而我，只需要在背后推她一把，就足够了。

果然，姐姐眼里出现了动摇，她抿了抿唇，说道：「我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提醒。」

我笑着给她鼓了鼓掌：「那姐姐可要加油了，妹妹我实在不想再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努力挣钱还债了。」

我特地咬着牙将重音落在了‘一个人’这三个字上。

10

看着仍旧是端着一副霁月清风模样的姐姐，我不介意亲手撕破她心中最畏惧的东西。

「都说人往往不会珍惜轻易得到的东西，我自然是比不得姐姐的。」

「可姐姐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当初在那些来找你的人可都是我帮你挡下来的。」

「就因为你左一句害怕，右一句不想，所以你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神女，他们的白月光，而我却成了那些肮脏下贱玩意儿。」

姐姐脸上果不其然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我勾了勾唇，在姐姐想要逃走的时候，抬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凑到她的耳边轻笑着道：

「我猜~姐姐之所以想要抓紧韩少，就是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像生活屈服，从而变成和我一样肮脏下贱的人，对么？」

姐姐身躯一震，就连背脊也似乎弯了一些。

她死死盯着我，眼里渗出了泪花，一字一句，几乎咬牙切齿地反驳我：「我永远不可能会变成你这样！永远不会！」

说完，姐姐一把推开了我，夺门而出，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当天晚上，韩少在姐姐那里吃了个闭门羹，找上我的时候还不解的问道：「小晴儿今天又惹你姐姐不高兴了？」

我窝在他的怀里，满足地蹭了蹭他的下巴。

我向来是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的，毕竟爱情没办法让我吃饱穿暖。

更因为狗屁的爱情，爸爸妈妈在破产后毫不犹豫的选择殉情，留下我和姐姐两个人背负起他们的债务。

可如今，我竟然会有些贪恋韩少怀里的温度。

我自嘲地笑了笑，闷声道：「我知道错了，明天我就去跟姐姐道歉。」

「不用，让她受点教训也好。」

胡扯，他要是真的舍得姐姐受委屈，就不会这么心急的就来找我兴师问罪了。

11

又过了小半个月，韩少再一次来找我的时候，听说是刚和姐姐大吵了一架。

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和谁红过脸，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惹到他的？

一问才知道，原来姐姐是觉得韩少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过多，耍了性子去质问韩少。

被韩少甩了一巴掌后哭着把自己锁在了房里，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韩少这一次来找我的目的，大概就是后悔心疼了，想让我去劝劝姐姐吧，我如是想到。

「心疼什么？她也太无法无天了，要是能有小晴儿你一般的乖巧我也不至于总在她那里受气。」

话虽如此，我却能看出他眼里的焦急，想来也只是在嘴硬罢了。

但我还是识趣的给他递上了台阶：「我说错话了，应该是我心疼才对，姐姐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在韩少的默认中，我找来了锁匠，撬开了姐姐的房门，韩少也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跟了过来。

此时的姐姐还缩在角落里抱着脑袋哭泣，听见动静后缓缓抬头，深深地看了韩少一眼。

这一眼，我当时还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直到第二天，前脚韩少刚以哄姐姐开心为借口，带她去旅了游，后脚韩少的母亲找上门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是早有预谋的一场戏。

因为韩母得知自己的儿子在外头养了人，整天不思进取，她舍不得骂自己的儿子，那就只能拿我和姐姐出气。

而我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对于韩母来说，又怎么会看得起我呢？

难怪，难怪韩少一早听到风声就带着姐姐走了，他才舍不得姐姐在自己妈妈这里受委屈。

12

「我和韩少是真心相爱的，他才不会舍得赶我走。」

尽管我被韩母带来的保镖摁着扔出门外，我依旧扯着嗓子大言不惭地喊道。

然而像我这种趋炎附势的人，韩母见得多了，白眼一翻，手一挥，另一个保镖就得了令上前捂住我的嘴。

等到我蓬头盖脸，满身狼狈的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时，我才知道，真正的羞辱是不需要用那些恶毒语言的。

我抬手在脸上一抹，不出意外地抹了满手的血。

那是韩母一巴掌打在我脸上，镶了钻的指甲划破了我的皮肤留下的，细长的一道口子，不算疼，却也足够让我哭出来了。

我不明白，我和姐姐都一样，明明都是流落风尘，为什么偏偏只有她可以出淤泥而不染。

这难道就是我的命么？

我自嘲地裹紧了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缓缓蹲了下来，想着若是现在有辆车能来把我撞死，说不定也是一种解脱。

也是在这时，我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双被擦得锃亮的皮鞋。

我抬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男人，长相和韩少有几分相似，只适合更年轻一些，那双眼却不似韩少那样多情，也更冷漠。

「我这是伤到脑子出现幻觉了么？」我喃喃自语。

「韩州让我把你送回去。」那人冷冷的说道。

我不解，他也没再给我解释，强硬地拽着我上了一旁的车，吩咐司机一句后便闭目养神了起来。

13

经理见到我的时候被我的脸吓了一跳：「我的姑奶奶，你这是和人打架了？」

他的声音尖细，乍一叫唤听着怪刺耳的。

我忍住了想挠一挠耳朵的冲动，赔笑道：「嗐，这不是摔了一跤划到的么，没什么大问题，伤好了我一样能工作。」

我没有把韩母找上门来赶人的事情说出来，毕竟我也是要点脸面的。

只不过当初跟了韩少后，我和姐姐就辞了这里的工作，如今我又灰溜溜的跑回来，经理应该也能想到点什么。

「你可闭嘴吧，哎哟，现在你这个模样，谁还敢收你啊。」经理一脸为难地说道。

「我就是当个服务员或者保洁都行，哥，你就给我个机会呗。」我舔着脸挽上了经理的胳膊，冲他抛了个媚眼。

好说歹说，最后经理终于还是同意我留了下来，干起了保洁的工作。

目送经理离开后，我松下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悲伤当初韩少送我的东西一个没能带出来，身后就传来一声轻咳。

「你倒是挺乐观的。」

是刚才把我送回来的那个男人，他竟然还没走？

「我叫韩承望。」许是看出了我眼里的茫然，他自我介绍道。

谁问你叫什么了，我干笑着扯了扯嘴角。

但还是礼貌地回应了他的话：「不乐观的话，我早就跟着我那死鬼爸妈一起投胎了。」

「我看你也没有我哥说的那么坏么？」

「哦？你哥都怎么和你说我的？」

他这话引起了我的注意，见他暂时没有想要离开的想法，我干脆一边领着他往休息室走，一边问道。

「我哥说你下贱，说你不知廉耻只会在男人堆里卖笑讨好，还说你嫉妒心强，看不得你姐姐好，什么都要和你姐姐抢。」

我脚步一顿，「其实你哥说得也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

可韩承望却摇摇头：「不，看到你本人之后，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我哥口中所说的那种人。」

我啧了一声，继续往前走着：「希望等你见到我姐姐的时候，你还能坚定你现在的想法。」

14

自从我干起保洁后，也住不起当初的小区了，无奈只能和几个阿姨一起挤在狭小的员工宿舍里。

韩承望倒是每天都来酒吧，也不和我聊天，就如同上下班打卡一般，陪着我上班下班。

在休息的间隙，我看着他在灯光下朦胧的侧脸，恍惚一瞬，像是看到了当初的韩少。

但韩承望比起他哥，五官要更立体一些，也更为冷峻一些，就算是笑着看起来也格外的冷酷。

本以为他用不了几天就会自己离开了，却没想到，今天下班的时候他主动找上了我。

「母亲已经走了，你……还要回去么？」他问。

「不，不用了吧，我现在挺好的。」我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说实话，那种狼狈我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谁知韩承望又接着说道，「韩州……我哥他也回来了，你难道不想见见他么？」

当时被他害得那么惨，我是有什么受虐倾向么？还要去见他！

我下意识摸了摸脸上已经结痂了的伤口，医生说没能及时处理，感染了真菌，就算好了，大概率也会留下一道疤。

「算了吧，他和我姐姐好好的就行，我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了。」我笑了笑。

「好。」

我本以为韩承望说完就会离开，可我没想到他竟然死皮赖脸地跟在了我的身边。

期初我还没有多大的反应，但眼看着他就要跟我一起走进女厕所，我连忙将他拦了下来。

「韩二少！」我没好气地说道，「你这种身份尊贵的少爷，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还有什么您就直说成么。」

韩承望看着我的眼睛：「你什么样的人？」

我气笑了，「呵，我这种下贱又肮脏的女人行了吧！」

「你哥也跟你说过我这个人最喜欢趋炎附势，还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你就不怕么！」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看看，能让我哥整天挂在嘴里的坏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况且我最近放假也没事做。」

好的，我懂了，都怪年轻人的好奇心作祟。

15

韩承望到底还是被我劝走了，他刚走没多久，经理就找了过来。

「我说丫头，你们两姐妹的命还不错么，姐姐拿捏住了哥哥，你又勾搭上了弟弟，兜兜转转还是一家人。」

我听不出他这是在嘲讽我还是真心的祝福，但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堵在厕所门口聊天。

什么毛病？

「不过哥看你可怜，还是给你提个醒，这韩二少你可得看紧一些，别让你姐又给截胡咯。」

经理没感受到我拒绝聊天的意思，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

我没忍住，回怼道：「那就让给姐姐呗，反正所有男人见到她都走不动道。」

经理嘿了一声，伸手在我头上敲了一下，「你个不思进取的臭丫头，你还真想在这种地方呆一辈子啊？」

「哥告诉你，干你们这种工作的啊，就要趁着年轻还有几分姿色的时候牢牢抓住一个男人，下半辈子才能过得舒坦。」

听了他的话，我视线转向一旁的镜子上，看着里头那张破了相的脸，无奈的撇了撇嘴。

谁疯了会喜欢我这么个毁了容的风尘女人，又不是人傻钱多。

16

然而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傻钱多的男人，在某天带着我离开了酒吧。

坐在去往别的城市的车上，看着不断倒退的熟悉场景，我还是没忍住转头看着韩承望问道：「你图什么呢？」

韩承望靠着椅背，闻言懒懒地掀起眸子：「我什么都不缺。」

末了，也许是怕我误会，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待在那种地方。」

我想了想，脚下是我努力几辈子也买不起的豪车，他身上随便一件衣服都顶我两年的工资，以他的家世我也给不了他什么。

我又懂了，大概是年轻人的善心又在作祟了。

想来像他这样的公子哥，应该是被家里人养得很好，不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人心险恶。

对此，我决定教教他。

于是我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勾起一副狐媚的笑脸‘呀’了一声扑到了他的怀里。

「韩二少，救命之恩，是不是应该以身相报才算合理呀~」

一句话被我拉长了几个音调，说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

果不其然，涉世未深的年轻小少爷顿时红了脸，一把将我推开，惊慌地道：「不需要！」

我掩着唇笑了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原来还是个纸老虎呢~」

「话说，你见过我姐姐了么？跟你个一起的那个女人。」

韩承望一脸警惕地和我拉开了一些距离后摇摇头：「没有，我哥把她保护得很好，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

「是么？」

「嗯，我哥说你姐是一个很好的人，等时机成熟了，再把她带来见我。」

听到韩少对姐姐独一份的偏心，我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份少女怀春的心思，而是平淡地点头赞同。

「我姐姐那何止是好啊，她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不仅人美心善，还温柔。」

谁料韩承望却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不解道：「人美心善？温柔？」

他这表情，难道我说得不对么？当初那些人都是这么夸姐姐的啊。

「要是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还会丢下你一个人去面对我妈？看着你被扔到街上去？」

韩承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能看透我心里的自私。

「你应该也恨你姐的吧？你是不是还在想~为什么经受这一切的人不是她？为什么你在吃苦她却能享福？」

说完，他又轻笑了一声，「不过我依旧相信我的直觉，你不是一个坏人。」

17

韩承望给我在他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并给了我不少钱，让我能够在这座城市里立足。

但他不知道的是，我拿着他给我的钱，偷偷转到了我新开的一张卡里。

毕竟已经在他哥手里吃过一次亏了，我又怎么可能傻到把命运再次交到能随时捏死我的人手里。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不想再吃一次爱情的苦了，我只想好好的活着。

韩承望还在上学，平日里就住在宿舍里，只有周末会来我这边陪我吃顿饭，聊聊天。

他问起我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告诉他我已经在找工作了。

在宋家还没破产的时候，我就是学设计这一块的，若不是当初那些人搅局，我和姐姐也不至于有今天。

可就算是去了酒吧，空闲的时候我也没少写写画画。

如今我要想重操旧业，还是得先拿出点能力来，所以我用韩承望给的钱买了不少工具堆在房间里。

就等着出了一张设计稿后带着简历一起投到招聘网上。

「也好。」韩承望点点头，「哦对了，我哥过两天要带着你姐来找我，你要一起去见见么？」

「再说吧，你哥是来见你的，又不是来见我，我去算什么回事啊。」我敷衍道。

「那行。」说完，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安静中我听着身侧传来的呼吸声，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人心都是肉长的，尽管我无数次的告诫自己，不要再轻易的相信男人的嘴，可朝夕相处下来，我又怎么可能忍得住呢。

但我配不上韩少，又怎么能配得上韩二少。

何况在被他得知我在偷偷存钱，偷偷搞事业的时候，他私下里没少给我转来更多的零花钱。

他这么单纯美好的人，要是知道我不过是在利用他，该有多伤心啊。

18

偏偏人生处处是意外。

我没想着去见韩少，却在第二天晚上，出门遛弯回家的时候，碰到了他。

他一身酒气的靠在我家的门框上，听见动静，遥遥看了过来，那双和韩承望极为相似的眼睛里充满了戾气与玩味。

「看来小晴儿是看上了我家弟弟了？是我没能满足你还是说你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他快步上前，大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一口咬定了我的所作所为都如他所想一般。

他低头凑近了我的脸，看到我脸上的疤时愣了愣，皱眉道：「怎么回事？一段时间不见，我的小晴儿怎么变丑了？」

他用另一只手拨开我脸上的碎发，指尖间触碰过那条伤疤，引来我的一阵颤栗。

「韩少怎么会在这里？」因为呼吸不畅，我的脸色涨得有些通红，但我仍是笑着问道。

「当然是来看你的。」他柔声说着，「我听人说最近承望卡里的钱少了不少，就想来看看他拿着钱是要做什么。」

「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养你啊~」他勾起唇笑了笑，眼里却尽是嘲讽之意。

我有些呆愣，原来人在伤心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哭不出眼泪的呀。

见我不说话，韩少又啧了一声，掐着我脖子的手紧了几分，将我用力的撞到墙上。

「你是缺钱么？那怎么不跟我说啊？当初可以为了钱委身于我，也可以为了钱去陪别的男人，现在又看上承望了？」

「小晴儿，你还真是不乖啊。」

生气的韩少对我是粗鲁且残暴的，等到他冷静下来的时候，玩味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是好的了。

他理了理衣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就这么贱，一边说着爱我，一边又和承望纠缠不清，我本来已经决定要对你好了。」

「对我好？对我好就是把我推出去做姐姐的挡箭牌，害得我被当众羞辱，害得我差点被打死么！」

我咬着牙，同样冷笑着看向他，「如果你说的好是这种，我一点也不稀罕！」

「宋又晴！给你脸了是么！」被我再三拒绝，韩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我有些怕，但我还是要说。

「你们所有人都只喜欢姐姐，从我出生到长大，都只配站在姐姐的身后，难道我就不是人么！」

「她一句不喜欢我就得去帮她做，她一句害怕我就会被推出去做挡箭牌，她是仙女，她是高山雪莲，那我又是什么！」

「有谁在乎过我么？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下贱，就是肮脏，就是可以为了钱什么都能做，那你来招惹我干嘛！」

19

我再次被韩少送回了酒吧，并且他大手一挥买下了所有的股份成为大老板。

他给经理交代了一个命令，那就是让不断地给我安排客人。

我又见到了姐姐，她比从前更好看了。

她被韩少细心呵护着，身上也长了些肉，饶是我这个亲妹妹乍一眼看到都有些不敢认。

她看着我时，已经不再用着那种厌恶的眼神了，而是满脸愧疚地摸了摸我脸上的疤：「又晴，你受苦了。」

「我已经喜欢了，不是么。」

「对不起。」姐姐轻声说道。

不等我反应过来这句道歉是为什么，她便让开了位置，两名大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着我出了门。

在把我送上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时，我听到姐姐在我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再然后，她一狠心将我推到了一旁早已迫不及待的几个男人怀里，「她就交给你们了，不要再让她回来。」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眼角不自觉地滑落下两行泪水。

姐姐说：「对不起又晴，阿州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我不能失去他，不想回到那种苦日子，我回不了头了。」

「你从小就比我坚强，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对不对，为了能让我顺利嫁给阿州，你就为姐姐最后牺牲一次。」

20

我被带到了一处偏远的山村里。

和我一样被带到这里带的还有不少女孩，她们脸上，眼睛里都充满了恐惧，嘴里不停地哭喊着。

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还计划起了逃跑。

只有我，麻木地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或许她们也觉得我格格不入，邀请过我几次和她们一起走，都被我拒绝后也就不再和我说话了。

我像一个怪人，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后来她们都被抓了回来，当着我的面被村里所有男人拖进来房间，扔回猪圈的时候，都变得和我一样麻木。

我开始认命，我开始相信我就是比不上姐姐命好，我就是活该这样困苦一生。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的某天，我被村里一个哑巴扯着头发摁在小溪边的时候，被人救了下来。

他打晕了哑巴，背着我去到了小镇的诊所里。

面对面的时候，我才透过浑浊的眼睛，看清楚面前之人。

韩承望。

这一瞬间，我那本来已经死去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了起来。

我被姐姐送到这里的事情，韩承望应该毫不知情，当初韩少把我带走得突然，我也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声再见。

或许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不甘寂寞，放荡成性的女人吧。

也亏得当初他还那么坚信我不是一个坏人。

我喉咙有些干涩，相顾无言中，还是韩承望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离开我之后，就是来这种地方受苦的？」他皱着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写满了不理解。

我忽然有些明白了，当初姐姐为什么可以为了尊严宁死不屈。

原来心里有了期待之后，就会忍不住嫌弃自己的肮脏，原来站直腰板是这样的感觉啊……

我披着韩承望的外套，周围来往的护士都在窃窃私语的议论着我们。

大概有认出我的，会觉得我这种人怎么会和他那种矜贵的小少爷认识吧？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问他。

「我是来找你的。」他看着我的眼睛，脸上难得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这还是我第一次从别人那里看到对我的心疼，不是伪装出来的花言巧语，也不是透过我看姐姐的迷离。

是只对我一个人的。

他终于是抬手，将我轻轻地揽进了怀中，轻轻拍着我的背，轻轻地哄道：「想哭就哭吧，哭完了，我带你回家。」

21

韩承望说到做到，第二天天刚亮，他就带着我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他跟我说他不会放过那个村庄里所有欺负过我的人，他已经派人去解决了，并且把同我一样被送到那里的女生都救了出来。

我没有问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哪里，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可我不问，他还是告诉了我。

「我是听到韩州质问你姐把你带到了哪里，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见。」

「我又让人顺着你姐的账户，查到了她曾经和几个混混有过金钱交易，我找那几个混混一问就问出来你被带到哪里了。」

韩承望说得轻描淡写，但他所做的这些事情背后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我不敢去猜，因此也就只当他是见义勇为了。

他还说要去替我找姐姐讨个公道，其实不用他说，我也不会再忍下去了。

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帮姐姐挡下了这么多的龌龊事，她将我踩在脚底，自己却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样子。

哪有这样的道理！

韩承望带着我去到韩少的公寓时，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姐姐痛苦的哀嚎声。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是又晴她说再也不愿意见到你的，她自己要走，我拦不住她，阿州，你信我！」

听到这里，我还没有什么反应，韩承望已经一脚踹开了门：「你放屁！」

仓促间，我看到姐姐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和韩少眼里的惊喜和错愕。

「小晴儿！」他像是才看到和我牵着手的韩承望，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当初你消失，是承望做的手脚么？」

大概是害怕我不敢说实话，韩承望捏了捏我的掌心，看着我无声的做了个口型：有我在，别怕。

他转头看向韩少，冷冷地勾了勾唇道：「哥，之前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给我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嫂子。」

说完他也不顾韩少变幻莫测的脸色，拍了拍我的手背将我推上前两步。

「对了哥，这位姐姐可是有些话想要和你说个清楚的。」

22

有了人给我撑腰，我也没那么害怕韩少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了。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这次我来找韩少，就是想来讨一个公道的。」

「一是为了当初韩少把我推出去替姐姐挡刀，挡下了你母亲的羞辱和打骂，张脸也是被你母亲毁掉的，我要个赔偿不过分。」

「二是当初姐姐为了韩少吃醋把我卖到山里，供人取乐，受尽非人的折磨，我死里逃生，要个精神损失也不过分吧。」

韩少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姐姐一眼，姐姐身体一僵，强撑着镇定说道：「我没有，阿州，你信我！」

「你有没有做过自然会有证据证明。」我踱步走到姐姐面前，蹲下身子抬起她的下巴。

「姐姐，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你怎么会不明白。」

姐姐红着眼睛就想来掐我的脖子，却被一直关注着我的韩承望眼疾手快地一脚踹开。

韩少也在这时候，终于看清了姐姐眼里的凶狠。

他仍是不敢相信，在他眼里一向清冷高贵的女人，竟然和那些争宠的妒妇没两样。

我笑了，笑得前所未有的畅快，直到笑到我的眼泪流了下来，被韩承望轻柔的拂去，我才回过神来。

他对着我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临出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巧撞进韩少躲闪的目光中，良久，我才若有所思的收回了视线。

都说人是自私的，当初为了姐姐，他能把我推出去，如今他又是为了谁，甘愿把姐姐推出来呢？

这个答案也没有让我等太久，左右不过一个多星期，我就在网上看到了他要和一个世家的千金联姻的消息。

韩承望来医院看我的时候告诉我，姐姐已经沦为了弃子，被韩少送回了酒吧。

当初她不愿意委身于人，如今为了生计，她却不得不成为了当初的我。

真是造化弄人。

23

我没有再去关注他们两个的消息，因为我得了癌症，已经没有多少天了。

这还是从那个山村里出来后，韩承望看我消瘦憔悴得过分，带我去医院检查得出来的结果。

拿到报告的时候，我以为我会难过的，可没想到我却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观难过的人是韩承望。

看着在我面前哭得眼睛红肿的男人，我觉得有些好笑：「要是被人知道你私底下这么爱哭，一定会狠狠嘲笑你的。」

「你要死了。」他没有理会我的打趣，一板一眼地正经道。

我当然知道我要死了，这是我早该预料到的结果。

这么多年来，我的生活混乱萎靡，又经受过各种非人的折磨，想想我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安慰道：「人总是要死的。」

「可你是好人，好人就该长命！」韩承望固执地抓着我的手，他说要带我多去几家医院做检查，他不相信我真的会死。

我婉拒了他，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只是在某天他推着我到花园里晒太阳的时候，我忽然抬头，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心里蓦的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韩承望。」我叫他。

「怎么了？」他问。

「我要死了。」我笑着道。

「嗯……」

「我终于能脱离苦海了，难道你不为我感到高兴吗？我苦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做回我自己了，我其实挺满足了的。」

韩承望再一次红了眼眶，可这一次，他倔强地抿着唇不愿意再在我面前哭泣，我也就假装没有看到。

我自顾自地说着，「你应该不知道吧，我的存在其实只是因为姐姐一句想有个妹妹，我就来到了这个人世间。」

「以前爸妈还在的时候，我就是姐姐的跟屁虫，姐姐的影子，有她在，所有人都看不到我。」

「后来家里破产了，爸妈也死了，我们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还是我扛起了一切。」

「对姐姐来说她不想做的，不愿意做的或者是害怕的，只要她说，都有我替她去做。」

「一开始我也习惯了，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可以有人心疼的，原来也是会有人和我说我不是什么贱人。」

「为了活着，我觉得我不丢人，所以谢谢你，韩承望，谢谢你让我在最后能堂堂正正的活着，有尊严的死去。」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韩承望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我说完，他才哽咽着低低地‘嗯’了一声。

「宋又晴，下辈子你等着我，我去娶你，我一定把你这辈子没有享受过的甜全部补偿给你。」

其实我已经有些听不清他的话了，但暖暖地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我也就强撑起精神对他笑了笑,答了一句。

「好啊，那我们可就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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