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当初没追到钱洲的自己。
想到这儿我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她当初掐着时间想怀孕,又掐着日子选择剖腹产。
费尽心思,只为了能有一个和钱洲同月同日生的孩子。
说白了,孩子只是个满足她内心空虚的工具。
而我,是帮她制造工具的人,连工具都算不上。
5
我已经在医院躺了近一周,陆陆续续有亲朋好友来看我。
但我妈刻意没通知朱颜,对方似乎也不在意我这段时间的消失。
朱颜的父母就更不用说了,结婚八年,她带我回她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老头子,我实在寒心,一想到以后还要见到朱颜,我哪哪儿都不舒服。”
我妈头发白了一大半,唉声叹气。
“那就让他们离婚吧。”我爸一锤定音。
第二天我妈就约了朱颜。
咖啡厅外,朱颜和钱洲挥手告别,这才进门。
我妈向来沉不住气,阴阳怪气几句,引得其他客人频频侧目。
“妈,你有事就说事。”
“想离婚的话,你去法院起诉,到时候一定如你的愿。”
说完,我妈立刻提包走人。
跟着我妈回到医院,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阿姨好,我是钟大哥的朋友金珍珍。”
晶晶难得愿意和人说话,拉着金珍珍喋喋不休。
爸妈见此对她愈发和颜悦色。
她拿出两张卡。
“阿姨,这是钟大哥给嫂子准备的惊喜,另一张是多出来的预算。”
我妈脸色一变,恨不得把卡掰了。
东西送到,金珍珍准备告辞,被晶晶赖上了。
于是她干脆留下,陪着晶晶,也顺道照顾我。
我妈得空和爸出去了一趟,回来拉着金珍珍问个不停。
“珍珍,我家大茗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其实这些年,我忙里偷闲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创业,混得风生水起。
只是每次想和朱颜提时,她总是漠不关心。
加上她总说不喜欢别人总提钱,一股铜臭味,我也就守口如瓶,默默往家里添置东西。
前些日子她提过想办个人画展,我熬夜做了计划书,给了八百万交给朋友去办。
当然我准备的不是普通画展,而是结合了全息投影技术,线上线下都能参与的科技画展。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都是些垃圾而已。
6
朱颜果然上诉离婚了。
见到来法院的不是我,而是我父母时,她皱了眉。
“钟茗不来么?他是当事人。”
我妈冷笑:“放心,他不来你也能如愿。”
爸妈出示了我的医疗证明,法官同意监护人代为出庭。
“植物人,怎么会?”
我就站在朱颜旁边,她此刻的疑问显得格外可笑。
旁听的人窃窃私语,似乎有人认出了她。
“啧啧,丈夫成了植物人,她就着急起诉离婚。”
“名画家怎么了?俗人一个。人品和画品不能挂钩”
“……”
离婚进行得很顺利,双方律师都没怎么发力。
爸妈全程表示同意,加上朱颜出示了我曾经发的那条离婚消息,结果显而易见。
原本朱颜该承担一部分我的医疗费用,但我妈主动放弃了。
关于晶晶的抚养权,朱颜也从头到尾没有争取过,自然落到了我爸妈手里。
结束后,朱颜叫住我妈。
“阿姨,我以后会定时给你们打一笔钱,毕竟你们除了要照顾钟茗,还要养晶晶。”
我妈根本不想正眼看她。
“难为你好心,但我们有钱。从今以后你和我们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回到医院,我妈坦然地告诉晶晶,她以后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爸爸妈妈离婚了,是吗?”
“妈妈根本不想看见我,对吗?”
孩子边问边哭,谁哄都没用,我看着心中抽痛,却无能为力。
“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我会让她后悔的!”
晶晶抽噎着,稚嫩的眼睛里全是坚定。
这一刻,我有些害怕她会因为冲动而做些什么。
因为六岁的孩子,其实什么都懂。
7
过了半个多月,我身上的外伤基本痊愈。
家人请了护工照顾我。
朱颜进病房时,护工问她是谁。
“我是钟茗的……前妻。”
她走到病床边,我在空中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伤心、后悔、自责,这些她都没有。
她脸上只有轻松和庆幸。
“也好,我要和钱洲学长结婚了,你现在这样,阻止不了我。”
其实她想多了,八年足够我看清这个女人。
即便我现在有行动能力,也不会阻止她结婚。
但我还是来了她的婚礼,只是想看看,面对自己爱的人,她要怎么经营这段婚姻。
雅颂酒店内。
她挽着朱父入场,巧笑倩兮,任由父亲将她交给钱洲。
伴随着暖场视频,一对新人缓缓走上台。
司仪刚要开口,稚嫩的童声响起。
“妈妈,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们。”
竟然是晶晶,旁边还站着金珍珍。
不顾大家的反应,晶晶拿出了一张卡,和手指上略大的戒指相互感应,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幅幅立体的画。
同时还有一道平和温暖的男声,依次介绍着每一幅画。
最后,男声的主人——也就是我的身影出现。
“老婆,感谢你陪伴我八年,也感谢你为我生了晶晶……”
全息投影没有放完,朱母忽然冲过来夺走了卡和戒指。
晶晶没太大的反应,安安分分地坐下了。
朱颜脸有些黑,钱洲视线跟随着卡和戒指,神色难辨。
司仪将气氛拉了回来,催促花童送上戒指。
伴随着《卡农》,晶晶捧着花和戒指迈步上台。
一看原来的花童,正窝在一旁啃棒棒糖。
朱颜不好在大众面前发火,迟迟未动。
“妈妈不想接吗?我是来代替爸爸祝福你的。”
朱母又上台,以外婆的身份命令晶晶下来。
场面一度僵持,直到朱颜开口。
“晶晶,你爸爸就教了你这些吗?”
责备的语气听得我直皱眉,不过也没人会在意我。
金珍珍也坐不住了,上台将晶晶护在身后。
“嫂子……不,朱女士!您自诩名画家,生下女儿后就甩手不管,现在来质疑她父亲的教育?”
金珍珍也算是见证了我这些年的“舔狗”生活。
每次我都带着晶晶去工作室,忙工作的同时也要兼顾小家伙。
她有时也忍不住搭把手,所以晶晶才特别依赖她。
周围窃窃私语,朱父叫来了酒店的安保。
此刻我多希望她们能知难而退,我不想她们受伤。
8
最终她们没有离开,金珍珍掏出了电棍。
那是我们工作室研发的产品之一,最高电压能达到两千伏,还能射出激光,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没人敢上前硬碰硬。
晶晶小小的脸蛋仰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妈妈,爸爸教过我爱你,他说爱没有条件。那你爱过我和爸爸吗?”
朱颜看向钱洲,又看向满堂宾客:“当然……爱过。”
“你是我生的,我怎么会不爱你呢?”她甚至在点头,仿佛在说服自己。
小家伙哭得更凶了。
“那你为什么能在我生日的时候扔下我们,去给别人过生日?你明明答应好的!”
“在我们被泥石流困住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以为我要死了的时候,你在哪里?”
六岁的孩子不会说谎,宾客们都心知肚明。
有些人见不得这场闹剧,起身离开了。
金珍珍抱起晶晶,细细帮她擦干眼泪。
“宝贝,爱确实是无条件的,但有些人不值得被爱。”
这句话,简单却有道理。想不到她活得比我通透。
不知道是因为修养极好,还是别的什么,钱洲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脸上表情也没几个。
门口传来骚动,是我爸带着一群保镖进来了。
一行人抬了五个大花圈,大大咧咧地摆在台下。
我爸背手往那儿一站,对着朱颜说:“听说你的新丈夫去过h国留学,我这是按照那边的习俗准备的新婚贺礼,希望二位喜欢。”
说完,带上晶晶和金珍珍一起潇洒离开。
第二天,雅颂酒店内举行了一场葬礼。
我的父母、晶晶还有工作室的伙伴们都来了。
有人问起,他们就说是小孩子过家家。
“晶晶以前呐,有个很喜欢的陶瓷娃娃。”
“前几天不小心打碎了,才发现是玻璃涂了漆伪造的,还划了道口子。”
“晶晶就想换个新的,质量更好的。不过得先送原先那个安息。”
葬礼办得声势浩大,七天的流水席,还有几百个哭丧的人。
最后这天,晶晶亲手把已经粘好的玻璃娃娃放进了棺材里,抱起新的金壳娃娃,说要好好保护它。
这事儿还上了当地新闻,标题是——“豪门挥金如土保护童心”。
上一篇新闻正好是朱颜和钱洲的婚礼。
朱颜打来电话时,我妈正好在医院看我。
“阿姨,您为了膈应我花的代价也太大了。”
我妈嗤笑一声。
“不巧,我儿子刚和你离了婚,工作室就一笔一笔地进账,花那点儿小钱就图我们晶晶高兴。”
据说朱颜原本要去马尔代夫度蜜月,结果气得头疼,没去成。
9
一晃三年,我的身体还在床上躺着。
家人和金珍珍将我照顾得很好,连褥疮都没长过。
今天正好晶晶放暑假,大家都聚到了病房里。
原本平静的氛围被不速之客打破。
朱颜进来了。
她先看向我妈,语气唯唯诺诺:“妈,我来看看钟茗。”
“是我糊涂了?什么时候有了个女儿?”
见我妈偏头不看她,她又转身拉晶晶的手。
晶晶反射般将手缩到背后。
最终,她只能尴尬地说一句:“都长这么大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妈催促朱颜有事说事。
“我想和钟茗复婚。”
此话一出,一屋子人都疑惑了。
我大概知道原因。
无聊时溜出门,下意识就想去看朱颜过得怎么样。
那天她正在训保姆,言语间极尽刻薄。
“我说想吃佛跳墙和鸳鸯鸡,你就炖只鸽子搪塞我?脑子不好还是想吃干饭?”
保姆和她年龄相差不大,气得扔下围裙不干了。
“大画家餐前一小时才提要求,还不许我买现成的,谁爱伺候谁伺候!”
钱洲回家就见到这一幕,揉了揉太阳穴,一边安抚保姆,一边呵斥朱颜别无理取闹。
朱颜忍气吞声吃完了晚饭。
晚上洗过澡,她换上了一身吊带睡裙,头发柔顺地披散着。
客观来说,她是美的。
纤腰长腿,该有的地方都很饱满,皮肤细腻润泽。
可是卧室内的人不解风情。
“不是说过分房睡?”
朱颜不退反进,伸出的手被钱洲拍落。
她终于忍不住了:“结婚半年了,你一次都不碰我,你真的喜欢我吗?”
回答她的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出去。”
半夜,朱颜起夜经过主卧,突然顿住脚步。
门内传出的声音暧昧不已。
良久,保姆和钱洲开始对话。
“你娶了大画家,怎么还招惹我?”
“谁稀罕生活孩子的二手货,要不是……”
朱颜故意发出了声响,主卧内安静下来,她却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曾经我对她如珠如宝,现在也该她尝尝被背叛的滋味了。
后来我偶尔飘去看她,总见她一个人面对残羹冷炙。
那保姆甚至使唤她洗碗。
“你的碗太脏了,我晚上还要伺候钱哥,不想碰。”
很奇怪,当初心安理得对我呼来喝去的人,居然能忍受被这样对待,还忍了三年之久。
这些年,她的画作也没了灵气,大有泯然众人矣的迹象。
现在,她朝我爸妈跪下。
“爸妈,以前是我错了,求你们让我和钟茗复婚!”
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响,再抬头满脸的泪水。
我妈立刻换了个位置。
“想复婚可以,你问问我儿子答不答应。”
闻言,朱颜真的跪着一步步挪到了病床边。
她抱着我的手,蹭到了她脸上的泪,我忽然一阵恶寒。
“钟茗,你醒醒好不好。以前是我不懂事,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不字……”
“你醒过来,我们还跟以前一样,我什么都听你的,再不任性了,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好不好?”
她的话和眼泪并没有感动吗,反而手上湿热的触感令我反胃。
10
“动了,动了!你们快来看,他的手动了!”
在朱颜激动的喊声中,大家一齐围了上来。
我缓缓睁眼,一时难以适应此起彼伏的呼唤。
金珍珍立刻叫来了医生,一番检查后,确认我已经苏醒,只是需要时间恢复。
朱颜开始天天来献殷勤。
金珍珍帮我擦身体,她也帮我擦。
金珍珍给我喂饭,她也给我喂。
金珍珍让我翻身,她也让我翻。
“你一个外人,上赶着伺候别人的男人,不害臊吗?”
“你们已经离婚了。”
朱颜把毛巾往盆里一扔,溅起大片水花。
“他是我唤醒的!等恢复好了,我们就会复婚。”
“据我所知,你现在还没和钱洲离婚吧?”金珍珍收拾好残局,拉着晶晶写作业。
朱颜神情立刻委顿下来,大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钱洲明明不爱她,却一直不同意离婚。
但我知道。
之前一直有人想收购我的工作室,手段颇不光彩,不过都被我们识破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那人居然就是钱洲。
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惜回国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一蹶不振。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一半,我成了植物人。
不过很遗憾,三年了,他还是无法收购我的工作室。
不仅仅因为我的伙伴靠得住,还因为我留有后手。
“什么?你答应离婚了!”
接完电话,朱颜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晶晶依旧在做数学题。
“阿姨,这道题我一年级就学过了!”
“2可以分成1和1,还可以分成2和0。”
11
再次到朱颜,她神情憔悴,来了也只坐着唉声叹气。
我爸看不下去了。
“我儿子还好好儿的,你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
“我和钱洲离婚了,他提前把我的钱卷走了。”她又凑过来抱着我的手哭,“钟茗,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起来。”
躺了太久,我的身体机能还没恢复,只能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别……”
“好,我不哭。”朱颜自作多情地擦着眼泪。
她哭不哭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想说的是:别碰我。
一旁金珍珍的眼神黯淡下来,显然也误会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我要尽快好起来。
三个月后,我如愿以偿。
从病床上做起,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结婚吧。”
朱颜喜极而泣,连连点头。
“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我下床绕过她,郑重地站在金珍珍面前。
“珍珍,我们结婚吧。”
这三年多的时间,她一有空就来照顾我。
还把晶晶当做自己的孩子,照顾起居、辅导作业。
对我爸妈也是谦逊有礼,方方面面都比朱颜更像个女主人。
以往是我肤浅,竟然看不见这样一个美丽大方又温柔内敛的女人。
“你说什么?”
两个女人同时问出声。
我又重复了一遍,只要珍珍答应,等我出院,就立刻郑重地求婚。
“好。”
金珍珍抱住我,柔软的身子整个靠在我身上。
晶晶转着圈欢呼:“我有新妈妈喽!”
事已至此,朱颜灰溜溜地走了。
但我没有忽略她那怨毒的眼神。
12
“喂,老板,钱洲这边拿到了我们的核心数据。”
不用猜我也知道是谁干的。
会咬的狗不叫,我对朱颜那天的眼神太了解了,那是得不到就毁掉的意思。
“我知道了,你处理一下。”
求婚当天,我请来了所有的亲朋好友。
在他们的见证下,我替珍珍戴上了定制的钻戒。
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偏偏有人来找不痛快。
我让保镖放钱洲进来。
“我手里有几个产品的核心数据,你要看看吗?”
踱步到他面前,我接过几张A4纸,挥手撒满一地。
“好东西不能独享,我让大家都看看。”
钱洲忙蹲下一张张地捡起来,看我的眼神像看疯子。
我知道他的来意,他想用这些数据威胁我,让我接受工作室被收购的命运。
但是。
“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些数据,都是假的。”
我安排的人,做事从来滴水不漏。
“你等着,我们硬碰硬!”
钱洲把手里的纸一捏,转身就走。
这的确是一场硬仗。
钱洲本身资本雄厚,加上卷走了朱颜的财产,更是如虎添翼。
我和工作室的伙伴连夜开会商议对策。
会后,珍珍单独留下了。
“阿茗,你知道A市的金家吗?”
我当然知道,A市的首富就姓金,膝下有一双儿女,一个是珠宝大亨,一个是服装界翘楚。
“A市的首富是我爷爷。”
震惊之余,我拒绝了珍珍的帮助。
我说过,我有后手。
半年后,钱氏企业破产,钱洲带人来工作室闹。
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能输得这么彻底。
“想知道原因?”我搂着珍珍的腰,微微抬头,“出来吧,你做得很好。”
一个女人从钱洲身后走出来:“老板。”
此人正是钱洲家的保姆,也是我的手下。
“你!”
钱洲指着她不可置信,跌坐在地。
一旁鬼鬼祟祟的人此时也露了面,是朱颜,头发散乱,一会儿对着钱洲嘲笑,一会儿看着我哭嚎。
不过这一切和我没有关系。
如今我事业有成,娇妻在怀,还要准备迎接她肚子里的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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