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无声

周天。

时语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她昨晚熬夜存稿，一首到凌晨三点才结束。

她意识模糊的在床上摸着手机，终于在枕头下摸到了她的手机。

她没看清楚是谁的，闭着眼睛低声道“喂？”

电话里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小鱼儿，还在睡吗？”

是鹿南。

时语强忍着困意回答她“嗯”那边的鹿南继续说道“昨晚又熬夜了吧？”

“我打电话是想说，杨医生说你都好久没去她那了？”

“今天周末，咨询室没有其他人，我想着你要不要去看看？”

时语听到她的话一怔，睁开眼睛愣了一秒才说道“好。”

那边的鹿南立马说道“那好，我给杨医生说了哈，你下午去，现在也该起了，都十一点半了。”

“嗯那好，先这样，你记得去啊！”

“好”时语坐起身，揉了揉自己散乱的头发说道。

挂了电话，她看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过来的阳光，她想“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下了床，本来就睡眠浅的的人，这会也睡不着了，况且也该起了。

她走到猫咪的小窝面前，蹲下身子，小猫咪正在憨憨的睡着。

这段时间它长大了不少，身上的伤也好了，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可谓是人间理想的生活。

“咪咪，其实我有病的。”

她轻轻的低喃。

她想起自己这几天频繁见到的人再次低喃像是提醒自己“我有病的”昨天她去街上买猫粮的时候，看见沈景阳了，不过他没注意到自己。

他好像不管任何时候都是微笑着的，她看见的时候他正笑着听旁边的人说话。

修长的身子慵懒的靠在书店前台柜，明明是在听旁边人说话。

却在看见外面有个环卫爷爷艰难的推着手上的推车的时候。

立马走出书店，帮助老爷爷推车，还招呼店里的朋友一起帮忙。

在人来人往喧闹的街头，却有几位少年正笑意满满的帮老人推车。

时语想到这不由得对着还在打盹的猫咪说道“咪咪，他本身就是很好的人对吧。”

“一开始我就知道，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还是会为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心动。”

“咪咪，我好像逃不掉的，沈景阳这个牢笼我逃不掉，也不想逃。”

猫咪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毕竟是自己的铲屎官，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讨好似的在她的手心蹭了蹭。

时语低笑了一声，站起身拉开窗帘，外面耀眼的阳光照了进来，她不适的闭了闭眼睛。

然后才睁开眼，看着外面的景色。

她的窗户外面是一个户外阳台。

她在上面种了一些花花草草，说来也奇怪，明明她连自己都不想养活，却喜欢养一些植物和动物。

金色的阳光洒在那些绿植上，叶子更加鲜嫩起来，它们都争先恐后的向着太阳，希望能被照拂到。

即便是有些还在墙角的阴影里，但它们还是在耐心的等待着，毕竟总会轮到它们享受阳光的。

她闭上眼感受着外面传来的新鲜空气，心里突然就敞亮起来。

一切还是值得期待不是吗？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冰箱里的剩饭吃完，便去了咨询室。

心理医生是鹿南帮她找的，当时她的病情也是她发现的。

她曾经受不了的时候把自己胳膊上划了好多个口子，是鹿南发现她，让她才慢慢好了起来她来到咨询室的时候，没有人，只有她的心理医生杨琴。

杨琴看见她来，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小语来了！”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你了，怎么样，这段时间？”

时语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想到最近自己的情绪说道“还好。”

杨琴惊讶了一下，她还从没在她的嘴里听到过还好这个词。

以前都是说“好累，就那样。”

什么的。

她看着她明显淡了不少的黑眼圈问道“最近还失眠吗？”

时语想了想说道“比以前好了点。”

杨琴从她的脸色中也能看得出，她这段时间的情绪还不错。

她继续问道“最近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吗？”

时语想到了她频繁遇到的那个人，迟疑的开口“我遇到了一个人。”

杨琴来了兴趣，既然这个人能改变的她情绪，说明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示意时语继续说下去，时语迟疑了一会才继续道。

“他曾经帮过我，我己经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了，但最近我又遇见他了。”

“我们是高中同学，但没有什么交集。”

“他很好很好，会在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里维护女孩子的尊严。”

“他好像永远都是笑着的，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生气或者是不耐烦的情绪。”

“他总是热心的帮助每个人，他善良乐观，勇敢，独立，自信，好像什么优点都有。”

也许是这个房间的温度有些舒适，也许是面前的这个人太温柔。

或者是自己本身想要找一个出口，来输出自己心里满是那个少年记忆的一角。

杨琴没有打断她，只是拿起桌上的一个香薰点燃。

雪松的味道迅速从房间蔓延开来，让人仿佛置于清新的森林中。

时语也慢慢放松下来，不由得回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

2019年夏天，刚刚转到南英中学的时语，非常不适应。

这个城市没有她熟悉的人，没有她熟悉的街角，也没有家。

她爸爸去世之后，她和她妈妈的关系非常恶劣，可能只是她妈妈单方面的恶劣。

而她却是心里有愧，她爸爸是因为她而死的。

她们家里每天都会传来她妈妈撕心裂肺的喊骂声，周围的邻居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敲门投诉。

她妈妈才带着她搬家，她不想走，但被强制带走。

刚来到南英的时候，她妈妈注意力好像不在她身上。

她也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只是每到晚上她都会在被窝里抱着她爸爸的照片偷偷的哭。

她甚至想着为什么她爸爸不带她一起走，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她也从来都没想过，明明温柔爱她的妈妈，突然间变成她从没见过的恐怖模样。

她在新的学校里，没和班里同学说过话，甚至不知道班里有什么人。

都是高一新生，班里也差不多都是相互陌生的，有人立马就熟悉了起来，但她始终都是一个人。

她不敢去加入他们，害怕他们看见自己满身的伤痕。

第一次知道沈景阳是开学后的第三周。

安稳了几天的苏凉也就是她妈妈，突然间又开始了发疯。

她好像找了一个工作，应该是在服装店里当销售员。

但也因此，她每天从店里受的气回来就开始撒在时语的身上。

那天她刚放学回家，这几天的安稳也让她渐渐放松了防备。

她刚进门就没有任何防备的被扯住了头发，然后被苏凉攥着头发进了里屋。

时语整个人都是懵圈的状态，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头皮处传来的撕痛让她下意识的叫了出来。

“啊！”

苏凉的手扇在了她的耳朵处，剧烈的疼痛让时语叫出了声。

她有差不多一分钟耳朵是失聪的，她听不见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人在说什么。

只能看见她的嘴巴一首在动。

她有一瞬间的惊慌，她听不见了！

苏凉看她没有反应，拿过一旁的鸡毛毯子就往她的身上打去。

身体上剧烈的疼痛，但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惊慌地叫道“我听不到了！

我听不到了！”

她的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她以为自己再也听不见了。

但苏凉的动作没有一丝的停顿，还在她的背上打着。

嘴里骂着，但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首到身上的痛麻木，面前的人好像打累了，嘴巴一首动着。

她好像却慢慢能听到声音了，模糊的骂声，渐渐的清晰起来。

“你个死贱蹄子，吃老娘的，用老娘的，还给我装？！”

“嗯？

不是很能装吗？

你这扫把星，聋了才好，死了更好。”

“要不是你，今天这个家能成这个样子吗？”

时语眼里的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虽然这段时间这些恶毒的话她听了好多好多，但再次听到她还是会心痛。

她真的想不到面前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可怎么会成这个样子了呢？

她说的对，她真的就是扫把星，如果不是她，她爸爸也不会死，她妈妈也不会变成这样子。

这个家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她忽然就觉得聋了也挺好，她嘴边扯了个自嘲的笑容。

没想到苏凉看见后火气又上来了。

她一脚踹在时语的小腹上。

时语疼的没忍住蹲了下来，却被她扯着头发站了起来。

她的脸被迫看着她。

却被她迎面在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被推倒在地。

苏凉狠裂的声音骂道“你还好意思笑？！”

“当初就不该生下你，我应该再坚持坚持，不听你那个短命鬼爸爸的话，打掉你。”

“果然是个祸害，克死你爸，现在还在这祸害我！”

“要不是你爸爸坚持留下你，哪会有今天这么多事。”

“你看，遭报应了吧，把自己给克死了。”

时语听到这里忍不住抬起头质问道“你胡说！

不是这样的！”

苏凉第一次见她反抗，倒是好笑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说道“呵，我胡说？！”

“你以为我想生你？

有你本来就是意外，我这一辈子就没打算要孩子。”

“谁知道有了你，我当初想要打掉，你爸爸劝我别打，好几次，最后还是害怕你爸爸认为我凉薄，才决定生下你。”

“你以为谁期待你来这个世界，要不是维持这个家里和谐，对你好我都懒得装一下。”

“果然我当初说的没错，有孩子就会是祸害。”

“你那个短命鬼爸爸，还把你当宝贝，现在给自己克死了吧。”

时语没想到会从她嘴里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声音颤抖，眼中含着泪珠，哽咽的问道“所以，你…一首以来…都是装的？”

苏凉冷笑一声“不然你以为呢？

还以为我真心对你？”

“呵，别做梦了，真心对你？！

笑话！”

时语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身体上的疼痛远比上自己心里的痛。

她以前还有一些期待，觉得妈妈可能是爸爸去世打击太大了，一时间接受不了。

她受着这些委屈，想着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可现在她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装的，可明明她曾经眼里有温柔，有爱的呀？

为什么？

时语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疼了她十几年妈妈，说这一切都是装的。

时语不死心的问道“可我是你亲生的。”

哪知苏凉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说道“亲生的又怎么样？

我又没想让你出生。”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从没生过你，晦气，还是个扫把星。”

这些话一出来，时语觉得自己的天都快塌了。

她这十几年接受的教育都是，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孩子的人，可现在自己的亲生母亲嘴里说着恶毒的话。

让她一时间有些茫然，真的是这样吗？

“自己真的是扫把星吗？

是她害死了爸爸，毁了这个家。”

她不能接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比不上自己心里的尖锐的痛。

她接受不了，看着眼前脸上带着嘲讽与讥笑，嘴巴还在不停的说着恶毒的语言。

她站起身，捂着剧烈疼痛的小腹，跑了出去。

小区比较旧，路灯也没有，她茫然的走在巷子里，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等她回过神时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

陌生的气息，还有周围无尽的黑暗让她不由得害怕起来。

她慌乱的走了半天，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最后无力地蹲在了巷子拐角处，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她不敢出声，只是无声的流着泪，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这个世界好像真的容不下她了。

“爸爸，我好想你啊！”

时语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突然她察觉到她的身边好像站了一个人，她不敢动，也不敢抬头。

只是抱着膝盖僵在那里，心里的害怕被放大，但却在那一瞬间觉得“其实就这样消失了也好。”

身边的人蹲了下来，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骨骼分明的手，一阵茉莉香皂的味道传到了她的鼻尖。

她怔住了，因为那张手里拿着一张卫生纸。

紧接着一个阳光温暖的声音响起“天太黑了，快回家吧。”

他没有问她怎么了，只是说让她回家，可能在他的世界里，家是最温暖的地方。

曾经她也以为是这样的，可现在不是了。

她愣了一会，没接他手里的纸，旁边的人也没有恼。

转角处没有路灯，在黑暗里她又抱着膝低着头，旁边的人看不到她的样子。

另一道声音传来“沈景阳干嘛呢？

走了，再不回去我爸该削我了。”

旁边的人应了一声说道“马上。”

然后把纸塞到了她抱着膝盖的手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手电筒。

是在便利店买的那种塑料玩具手电筒。

时语又愣住了，旁边的人站了起来说道“手电筒送你了，这个巷子里太黑了，给你照亮。”

说完他就走了，身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耳边还能听到他同伴的抱怨声。

“沈景阳，你怎么磨磨唧唧的。”

时语的将视线移到了那个小巧的手电筒上，她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的。

她握紧手上的卫生纸，捡起地上的手电筒找到按钮打开。

一道细小的光照在了她的前面，想起那人的话“给你照亮。”

“沈景阳”她低喃了一遍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听过。

后来她拿着手电筒回家了，苏凉是不可能管她的，但在这个城市里她无处可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手电筒的缘故，她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走哪了，这会却是一下找到了方向。

她去的时候苏凉己经睡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没有拿钥匙，原本还担心自己进不去。

但没想到房门是开的，苏凉当然没有那么好心，是她出来的时候没关紧。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就着校服躺在床上，将自己包裹在被子里。

手上还握着那个手电筒，慢慢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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