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老程家的老大程俊。
程俊是半坡村的神童,十岁考上童生,十二岁考上秀才,如今十五岁,今年准备参加乡试。
他儒雅俊秀,眼睛晶亮,看人之时总带着一份温柔宽和。
“大俊,你怎么起来了。”
程俊一出来,老刘婆嗖的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奶,我听外面有动静,就出来看看。”
程俊说话温柔,见老刘婆是从地上爬起来的,赶紧给她拍拍身上沾染的雪花。
“奶,地上凉,你可莫要冻坏了,爷爷,你也起来。”
只说了两句话,他喉间一痒便是一阵不可抑制的咳嗽。
“大哥,给你手炉。”
这时,程飞从屋内出来,将一个陈旧的暖手炉递给他,轻声埋怨。
“我都说了你别出来,就让奶好好打她一顿去你偏不听!
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很虚弱吗?”
老刘婆附和。
“就是!
奶的大乖孙,你赶紧回房间,外面冷。”
程俊轻笑了下。
“奶,我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皮结实的很,放心,不会有事的。”
眼见着大家目光都在程俊身上,程然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着实不想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尤其还是那种人人厌恶的焦点。
于是她迈开步往厨房走。
没人注意她,自然也没人阻止她。
灶台上烟气飘散,香味钻入程然鼻尖,她不由自主快走几步。
厨房不大,一个双灶台,一个碗架,一口豁了口的陶缸,一垛摆放整齐的柴火。
老程家穷归穷,家里一首打理的干净整洁。
程然打开锅盖,锅里放着几个鸡蛋饼并一碟青菜,一碟萝卜。
也顾不得鸡蛋饼烫不烫,她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鸡蛋饼不厚,也不抵饿,程然一连吃了两张才停下来。
如今肚子不那么饿了,她也该要做点什么事了。
她善于随遇而安。
接纳了程然这个身份,自然就要接纳老程家。
而让老程家接纳她,关键就在程俊跟赵芳身上。
只要能让这两人好起来,其余的都不是事儿。
程俊就是风寒,如今高热了一天,相对好说些,赵芳的腿己经耽搁好几天了,不能再拖延治疗。
所以她要去请大夫回来。
从厨房出来,院中己经没人,她打算跟老程家的人说一声再走。
走回客厅之时,屋中只有老程头沉默的坐在一边,满腹心事的模样。
“爷爷,我要出去一趟……”话还没说完,一道嘶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然然,你又要去哪里?
你真的宁愿死也不愿意在老程家待着吗?”
程然扭头看去,与那人视线对上时,她瞳孔忍不住一缩。
房中昏暗,地面潮湿。
一个形如枯槁的女人正艰难的在地上爬行。
她头发散乱,借着屋顶漏下来的光亮,隐约瞧得见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更让程然震撼的是她眼底破碎而出的绝望。
“然然,你……就算娘求你,你不要求死好不好,呜呜呜,不要求死……”她一声声的祈求,全数撞击在程然心中。
那一刻,赵芳的音容笑貌好似穿过时光的旋涡,与她思念进骨血的某个人形象重叠。
前世,在车祸中,她妈妈就是这样,期待着,渴望着。
她浑身沾血,却执拗的朝她伸出手。
她满眼眷恋,最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程然瞬间泪流满面。
“娘!”
她快速冲过去朝赵芳伸出手。
指尖颤抖,一如她这一刻的心。
赵芳很好。
是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对孩子无限包容无限付出的好。
母爱的赤诚不该被践踏,对母爱的共情,也不分古代现代。
“然然,你……”赵芳被程然那声娘撞的晕头转向。
她不敢置信看着程然,眼睛不舍得眨一下。
“你……你叫我娘了?
你叫我娘了?
是叫我娘了吗?”
程然浅浅一笑。
“是,娘。”
迎上赵芳眼底的渴望与激动,她揽住赵芳打算给她一个拥抱。
谁知下一秒,她被一股大力狠狠一扯甩在了一边。
她抬头看去,就见程飞如同护仔的母鸡般将赵芳护在身后,厌恶至极的看着她。
他胸膛起伏,满腔的怒火全因一人。
凭什么?
凭什么程然对老程家做出这么多恶心的事,却谁也不敢动她?
凭什么她只是表现得跟娘亲近几分,娘就这么激动这么欢喜?
凭什么所有人都要由着她?
凭什么呢?
就因为她足够坏足够不要脸吗!
如今她不过是叫了一声娘,娘就这般激动。
她程然配吗!
“程然,你不要以为你假惺惺的一句关怀我们就原谅你了,程家是被你害成这样的,我绝不会原谅你!”
一个人不可能立刻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就如同一群人对一个人的印象也不可能一瞬间就发生改变一样。
程然做下的错事太多,老程家的人对她印象太差。
这些都不可能一朝一夕发生改变。
她不急,也不在意。
穿越来此,她也不是来找亲人的,对她亲厚之人,她便多几分真心,对她薄情之人,她远离便是。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融入不进去的圈子,她从来不会强融。
站起身,她脸上带着安抚的笑,极其认真的解释。
“娘,我不是去寻死,我是想出去找大夫,你的腿不能再耽搁了,大哥的风寒也不能小瞧,还是要吃药的。”
她头上用红绳扎着两个小揪揪,身上还穿着从徐家回来时穿着的棉袄。
眼睛又大又水灵,笑起来脸颊两个酒窝让她更显可爱。
“找大夫?”
程飞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笑话。
“真是好笑啊,你知道大夫住哪里?
你知道大雪封山,大夫出诊有多难,又要花多少钱吗?
你是想逃走吧程然!
想走就赶紧走吧,你最好死在外头……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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