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问了奚琦无数次这个问题,无一例外的她都肯定的点点头,告诉我,妈妈一直在。
第七个十字路口的位置离家已经很远了,奚琦看着我擦手,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和她并肩往家里的方向走,仲夏的夜晚很清凉,无端抚平了炙热带来的烦躁。
“妈妈真的在吗?”
我装作无意开口,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奚琦停住脚步,抿着唇看向我,夜风轻轻吹起她额角的碎发。
不知道过了几秒钟,她叹了口气,说道:“不是妈妈告诉我的。”
“什么?”
我拉住她的手臂追问,奚琦提高了些声音:“不是妈妈说的!”
“可我听见了……我真的听见了,姐姐,那个声音听不出男女,它说你吹了蜡烛的话就会死,我、我害怕,我那个时候叫你,可是你像是听不见,一动不动……我看到整栋楼都着了火,你就躺在那里,我抓不住你,姐姐……”
奚琦的话开始牛头不对马嘴,语气急促起来,可眼底的慌乱和泪花不像作假,那是极为惊恐的崩溃。
她说话的时候紧张到浑身颤抖,牙齿咬破了下嘴唇,渗出淡淡的鲜血,像是极力控制着,最终忍不住哽咽起来。
如果不是看到非常恐怖的画面,是不会这样的。
我把她抱进怀里,像小时候在小黑屋里那样,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好了,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慢慢的,我听到耳边传来隐忍的啜泣声,她紧紧的抱着我,像是害怕我下一秒会死去一样。
我知道奚琦从小不同于正常小孩。
按照老师的话说,她有些……邪性。
6
住进福利院后,我和奚琦转学去了公益学校。
奚琦从小发育慢,到了四年级个头还跟小豆丁一样,经常受到同学的欺负。
她那时年纪也小,不肯告诉我,也不敢告诉老师,就躲在福利院的小黑屋里哭。
后来有一次我总是找不到她,在闹鬼的小黑屋听到哭声,是奚琦的声音。
她像是在对着屋子里的什么人哭诉。
我不由得想起那些孩子恐吓的话:那间屋啊,几年前失火后就荒废了,里面住满了被烧死的鬼!
于是我壮着胆靠近,才发现这件事。
第二天我从六年级的楼层冲下来,拿扫帚把欺负她的男孩打得浑身青紫。
他告诉了老师和家长,我被全校批评,甚至院长妈妈去到他们家道歉。
他的家长知道自己儿子欺负奚琦在先,全班同学都知道,全班同学都漠视。
最后也没怎么为难老师和院长,而他气不过,偷走数学老师的直尺打破了我的额头。
而奚琦看到我的伤口后没有再哭,第二天只是听说那男生回家路上出了车祸,整只手臂被车轮碾过,最后截肢了。
他的家长怀疑是我们肆意报复,最后发现是他自己骑车时松开了车把,街角冲出来一辆酒驾的汽车将他卷进车底,事发当时跟他结伴回家的同学目睹了全程。
那时的我们还在学校里写作业,最后他转了学,我没有听到过任何他的新消息。
而他被截肢的一边,正是当初拿直尺的右手臂。
这件事本来早就被我忘记了,直到初中我去给她开家长会。
我发现其他同学家长看我的眼神很怪,不是鄙夷,好奇,而是……恐惧。
甚至班主任看到我的一瞬间也有些呆滞。
我和她是同样的小学直升中学,所以她的班主任我在初二时见过,于是我直接询问是不是奚琦受到了校园霸凌。
没想到当时的班主任告诉我大大相反。
刚开学时的确有不怀好意的学生欺负奚琦,后来一个学期的时间里,欺负过奚琦的学生不是休学就是家里出了意外。
甚至有个年级里出了名的“混混”,抢完奚琦的零花钱后在课堂上忽然口吐白沫,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像是看到极其恐怖的东西。
尽管事后没有任何证据能把奚琦和这些意外联系起来,可是那个年级的学生想象力是非常丰富的。
很快,所有人都默默和奚琦保持距离。
7
回到家后,已经是十一点二十。
距离零点还有四十分钟。
而奚琦从进家门后就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我们住的是小时候的家,当年发生意外后,在警察和院长妈妈的帮助下把我们的房子租了出去,收入的租金被院长存在银行里,当作我们成年后的资金。
每一年的收入都会让我们清晰的看到,院长妈妈没有动过一分,而是念叨着成年后就交给我们了。
所以我和奚琦非常感激她。
在我高中毕业前,租客就离开了。
而我们始终没见到院长妈妈,她好像很忙,甚至都是福利院里的志愿者和其他老师,或者跟我一样年龄稍长的人带着大家。
我打开灯后脱掉外套,敏锐的感到一阵寒意。
深秋的夜晚不算很冷,但绝对算不上暖和。
可是屋里却明显有种阴冷的寒,像是放了很多冰块发出的寒气。
奚琦回到了卧室里不知道做什么,刚刚还能传出一些翻找东西的声音,可是此刻我却忽然发现整个家里安静极了。
不同于寻常的静谧,连钟表指针划动的声音都没有。
我转头看去,发现墙上的钟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奚琦,你在干嘛?”
我往卧室的方向走,忽然脚步一顿,视线慢慢挪到右侧的餐桌上。
那里竟然空空如也!
蛋糕、蜡烛、纸碟,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确定奚琦回来后直接进了卧室,而我们临走前那里还堆满了东西。
难道有人进来了?
我这样想着,警惕心起,小心的挪动步伐走到厨房,拿起的案板旁边的小刀狠狠攥在手里。
洗手间,没人。
客厅,只有我。
厨房,没人。
曾经妈妈的卧室,没人。
……
只剩下我们的房间了。
我谨慎的一步步靠近,搭上门把手,轻轻转动。
哗!
推门大开。
里面竟然也空无一人!
“奚琦?”
我疑惑叫她,却听不到回应,房间里没有窗户,难道她刚刚没进来?
那她去了哪里?
——等等。
我拿起床头的全家福照片。
那是被撕掉一半的照片,左边的是妈妈抱着奚琦。
右边被撕掉了,原来的照片应该是爸爸抱着我的。
为什么这张照片会出现在这里?
8
以前妈妈在的时候,我们没有拍过全家福。
因为在我们家,“爸爸”成为一个禁止谈论的话题。
从我有记忆后,爸爸就很少出现了。
在很小的时候,小到我记不清是多大,那时候奚琦刚出生不久,爸爸就开始早出晚归,到后来我渐渐的看不到他。
妈妈说爸爸工作很忙,等我再长大一点,爸爸就会回来了。
可是我等啊等,等到奚琦学会了说话,我们成为少先队员,等到小学毕业,我再没有见过爸爸。
妈妈也从一开始的耐心解释到后面的禁止我们说起爸爸。
我想,爸爸一定是不要我们了。
家里的全家福也被收了起来。
直到我们去到福利院,那是我读高一的时候,奚琦那时候初二,在年级里已经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或许是为了让我放心,她开始跟我讲起班里的趣事,让我知道她很开心。
有一次福利院大扫除时,我们又被分到打扫那个小黑屋。
那时候我们已经不再害怕,小时候觉得充满了恐怖的地方,长大后再看,也不过是个废弃的小房间而已。
而就在我拧湿抹布擦拭堆在柜子上的杂物时,老旧的墙皮纷纷掉落,我不得不先去拿扫帚清扫。
奚琦却忽然发现,掉落的墙皮主要在柜子后面,我们掰开柜子试图找到源头,伸手一摸,那墙皮后面竟然是空的。
墙里面有个洞!
我和她对视一眼,分别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
我剥下余下的墙皮,一个长宽约九厘米的小洞便出现在眼前。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半张旧照片。
照片上面,是妈妈抱着奚琦。
9
“姐,你在看什么?”
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回神,看到奚琦坐在床边,疑惑的看着我。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下意识回头看,房间门大开着,顺着门框看去,隐约能看到厨房的餐桌上还堆着的蛋糕和纸碟。
“你刚刚去哪了?”
奚琦莫名的歪了歪头:“我?我在厨房收拾啊。”
她的手指伸到我面前,上面还沾着奶油,再一看桌子上没吃过的蛋糕,确实已经重新打包放回了盒子里。
这不对劲。
我的直觉告诉我相信她的话,可是刚刚我看到的……
对,照片!
“你床头怎么会有这个?”
我举着手里的照片摊到她面前,奚琦却一头雾水的接过照片。
“这不是你和妈妈的合照吗,还是以前旅游的时候我给你们拍的啊。”
一边说着,一边把照片放回我手里。
我低头看向照片,心里一惊,上面并不是被撕掉的班长照片,而是以前我和妈妈的合影。
刚刚看到的仿佛是一场错觉,手里的照片边缘平滑,完全没有撕毁的痕迹。
“你怎么了,姐姐?”
奚琦见我神情恍惚,连忙搀着我的手臂让我坐下。
我摆摆手,实在分不清现在和刚刚看到的哪个是真的,于是摆摆手说道:“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那你有事再叫我啊。”
奚琦收起了照片,留下一句话又转身去了厨房继续收拾。
我猛的掐了一下左手腕。
嘶,好疼。
我连忙揉了揉被掐的地方,却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
凹凸不平的,有点像蚊子叮咬的包。
我撸起袖子一看,刚刚掐过的地方泛起乌青。
旁边依稀有些浅棕色的印子。
长短不一,交错分布。
可能是刚刚太紧张被什么重物压出来的吧。
哗啦啦。
我甩了甩手,不经意碰掉床头放着的一个透明的塑料盒。
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小圆片。
奚琦的小药盒。
我捡起来轻轻擦拭表面,像是擦去在地上碰到的灰。
可能是年纪太小失去妈妈的缘故,奚琦总是很缺乏安全感。
这样的想法愈演愈烈,直到我刚上高中,她临近中考,院长妈妈发现了她不对劲。
她开始无征兆的大叫,在感受到压力的时候会格外暴躁,甚至出现了自残行为。
在院长妈妈的劝说后,奚琦接受了心理医生的干预。
一次又一次,在药物控制和谈话治疗下,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也是那个时候,她偷偷告诉我,妈妈一直陪在她身边。
10
“我能看到妈妈,她就在那个小黑屋里。”
奚琦拉着我,郑重的说出这句话。
这也是为什么小时候她受到欺负不跟任何人说,而是跑去小黑屋哭诉的原因。
我自然是不信的,可奚琦信誓旦旦的告诉我,妈妈现在生活的很好,只是我们看不到她。
“奚琦,你是生病了,出现的幻觉吧?”
她摇摇头,板着脸一本正经说道:“不是的,姐姐,我知道你脖子后面的疤,是两岁的时候爬到灶台摔下来留的,你在幼儿园最喜欢的小碎花口水垫,是妈妈亲手做的,还有你一年级的时候打碎了同桌的水杯,妈妈虽然骂了你,但是她知道那不是你打碎的,你在替你后面座位的女生背黑锅,而且……”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等她说完就惊讶的瞪大眼睛,她说的这些虽然是事实,可是发生的时候她才出生没多久,甚至有些久远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她不可能知道!
奚琦皱着眉头捏了捏我的手心:“妈妈告诉我的,你不相信的话,我还知道很多。”
我当时震惊极了,迷迷糊糊相信了她的话,于是每次她去接受心理医生治疗的时候我也会代替院长妈妈跟着去。
有时候医生想要了解奚琦回家后的情况,也会叫我进去。
大概在治疗进程进行到一半,医生姐姐送给我一个礼物。
是一枚小徽章,说是治疗很有效果,辛苦家属的配合。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笑眯眯的,分明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哄的。
我那时候很喜欢,甚至有段时间一直带着,到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丢了,我还惋惜了好一阵。
11
奚琦在厨房里收拾桌子,洗碗,不时的打开冰箱来回走路。
塑胶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金属磕碰声,水龙头哗哗流水的声音,丁零当啷的细碎声响像是一首不规则的催眠曲。
我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五十。
不知道是不是走了一大圈回来的缘故,我没来由的一阵困倦。
在这段不规则的催眠曲时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12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天似乎沉下来了,晴朗的夜空忽然飘来一股浓雾。
朦朦胧胧的笼罩起天空,连月亮也退避三舍。
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我回到了我们曾经的家。
隔着大概一条街的距离,我站在屋外看着里面灯火通明。
我不由自主走近,熟练的拧动把手进门。
“……妈妈,爸爸,奚琦?”
我试着出声,但是他们围坐在餐桌前认真的吃饭,偶尔妈妈夹根青菜放进奚琦碗里,他们听不到我的声音。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晚间新闻过后就是天气预报,小时候每天晚上我们都会听着新闻吃饭,天气预报结束后,再一起看电视。
“欢迎来到今日晚间新闻……持续七年之久的犯罪团伙于前日全部落网……据悉……”
“七年前一场火灾……国家严厉打击贩卖人口……包括以徐丽蓉为主谋在内的二十余人……”
“……永远铭记……以上就是今晚的主要内容……在此再次提醒观众朋友们……”
女主持带着动听而流利的播音腔结束晚间新闻内容,忽然屏幕一黑。
叮——咚——
墙上的钟表自动报时,响了七声。
七声,现在是七点?
不对啊,一般晚间新闻七点才会开始啊。
叮!
电视突然重新启动,屏幕再次亮起,泛着清冷诡异的光。
片头结束,女主持穿着同样的西装出现在屏幕里。
“奚望,奚望。”
身后响起一道女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猛的转头看向后面,餐桌上的爸爸,妈妈和奚琦竟然齐刷刷的看着我!
面部僵硬的,不带一丝感情的,死死盯着我。
“奚望,奚望。”
我看着面前三个人紧闭着双唇,可那道声音还在不断响起叫着我的名字。
像是一种魔咒萦绕在我的脑海里,瞬间房间里的灯光开始闪烁。
而奚琦坐在餐桌前看着我,那双毫无焦点的眼睛慢慢扬起一抹笑意。
一明一暗,我慌乱间下意识扶在沙发上,灯光一黑,却摸到了一个肩膀。
灯光亮起,餐桌上的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心里越发慌神,灯光却快速的再次暗下。
黑暗中我的手腕被人狠狠攥住,像是生怕我逃跑!
唰!
整个屋子骤然亮起,却不是我们家里昏黄色的柔和暖光,而是炽烈而冰冷的白色灯光。
往日熟悉的屋子猛然照亮,白色光线反而显得阴森。
“奚望啊……”
我低头一看,沙发上的女人竟然是妈妈,我在刚刚扶的时候搭在了她的肩膀,而她苍白而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腕,力道之大,竟硬生生的箍出了一圈红印。
她黑黢黢的眼瞳盯着我一动不动,整个人呆滞的僵在那里,像是被人摆成了那样的姿势。
妈……
就在我想要出声的时候,妈妈却忽然松开了我的手腕,迅速地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那双细长的手不断收紧,我的呼吸被阻断,肺部存储的空气一点一点消耗着,憋红了脸。
“不……要……”
我拼命挣扎,求生本能使我用尽全力掰开她的手,而妈妈面无表情的紧紧捏住我的喉咙。
手指触碰的瞬间,我依稀感到那不是人类的皮肉,冰冷,坚硬,像是一块铁,在执行命令般一下一下收紧。
我的力气逐渐流失,窒息感逼得我失去思考能力,脑海一片空白,慢慢放松了挣扎。
“姐姐!”
就在我意识几乎涣散时,奚琦撕心裂肺地叫着扑过来。
我颤抖着狠狠咬下舌尖,血腥味立刻弥漫在口腔,缓缓的找回几分意识。
脖间的束缚感逼得我流出很多生理性眼泪,模糊了视线。
朦胧间,我看到奚琦几乎是哭喊着掰开妈妈的手指。
她的左手腕,有块明显的淤青,两边弯弯的指甲印赫然出现在雪白的肌肤上。
那是……
掐出来的。
在淤青旁边,竟然出现长长短短的伤痕。
很细,像是刀片割破的。
我无力垂下手臂,却下意识摸向左手腕。
微微凸起的淤青。
那些我以为是什么重物压出的印子,摸上去竟然也是长短不一的疤痕。
“姐姐……不要……走……”
我听到奚琦带着哭腔的挽留,想要对她挤出一个笑,可是肺部严重缺氧,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13
我好像死了。
但我还活着。
“奚琦。”
我缓缓睁开眼睛,努力的从梦中挣扎出来。
一双温柔的手轻轻贴上我的额头,我抬眼,对上了一张关切的面孔。
“林医生……”
奚琦的心理医生。
也就是,我的医生。
“你还好吗,我现在应该叫你……奚琦,还是?”
“我是奚琦。”
思绪迟钝运转着,仿佛刚刚那股窒息感从没消失,而是化作一团雾蒙蒙的气堵在胸膛。
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失落垂下眼睫,喃喃道:“姐姐离开了。”
“我明白你现在很难过,但是你要知道,这正是我们这次催眠治疗的目的。”
林医生端给我一杯温水,话语间不住的盯着我,像是观察我的微表情判断我的话。
我疲倦的坐起身,靠在沙发上。
咣当。
掌心掉落一个冰冷的东西。
我低头一看,是那枚徽章。
普通的铁制徽章,表面隐约有些褪色,大概被抚摸过无数次。
上面印着简单却精美的图案。
那个被我描摹过数万遍的图案。
一个圆圈,里面是三条弯线,中间是个类似文字的符号,像是蜿蜒爬行的蜥蜴。
那是林医生用来区分我和姐姐的图案。
14
爸爸离开我们的那一年,我六岁。
妈妈说爸爸为了工作养家去了很远的地方。
等我长大以后,爸爸就会回来了。
我每天都盼着长大,可是越长大,妈妈也越来越忙碌。
她请了阿姨照顾我的起居,阿姨很少跟我说话。
于斯写完作业我就和自己玩,冥冥中,好像真的有人在回应我。
妈妈把我送进私立小学,因为能够住校,而仅有的两周一次回家的假期,我也见不到妈妈,而是请来的阿姨照顾我。
就这样我经常几个月都见不到她。
而我不再觉得孤单,因为我有了回应。
直到我九岁那年,妈妈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给我转了学。
我像所有同学一样,每天上学都有妈妈接送了。
四年级期末的时候,我高兴的拿着考了满分的卷子,却等不到妈妈的身影。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天黑了,我只能顶着书包跑回家。
雨水浸湿了我的书包,衣服,包括那张妈妈还没看到的满分试卷。
当我走进巷口,看到的是躺在血泊里的妈妈。
邻居阿姨捂住我的眼睛,可是我已经看到了。
在妈妈的要求下,我被跟她一起送上救护车。
在车上她拉着我的手说,我是她的希望,找到爸爸的希望。
她在我手里一笔一划写下几个字,来不及看到我那张鲜红的试卷就闭上了眼睛。
她说,阳光福利院。
15
妈妈是孤儿,我被警察送进了福利院。
阳光福利院。
在去福利院的前一个晚上,姐姐出现了。
她说,她叫奚望,比我大两岁,从小陪着我长大。
原来回应我的人就是她。
姐姐好像知道所有事情,她和我一起进入福利院。
院长妈妈是个大约五十岁的妇女。
穿着粉色的衬衫拉起我的手,她的手软软的,告诉我要听话。
第二天就是周末,院长给我戴上漂亮的发卡,眼角的皱纹几乎能夹核桃。
像童话故事里的巫婆,笑得意味不明。
我们被院长送去站成一排唱歌,姐姐却告诉我不要出声。
挑选小孩的人来了又走,我们留了下来。
福利院的孩子烧掉我们的衣服,抢走我们的食物,把我们关进小黑屋。
我大叫院长妈妈,回应我的只有为首孩子的狞笑。
他们说小黑屋死过人,闹鬼,最喜欢吃我这种父母刚死的小孩。
我害怕的哭了,姐姐紧紧的抱着我,说不怕,妈妈会保护我。
在那一瞬间,我好想妈妈。
后来我们被送去公益学校,姐姐很聪明,不需要上课就会很多知识。
我在班里被人欺负,她会帮我打回去。
看到她额头被直尺戳破的伤口,我的额头也隐隐作痛。
院长妈妈却不闻不问,糊涂的让我半个月不要碰水。
我又没有受伤。
有姐姐在的时候,福利院的小孩也不敢随便欺负我们了。
直升初中后有人抢走我的零花钱,我只敢上课恶狠狠的盯着他的后背。
姐姐却告诉我,不要害怕他们,他们都是纸老虎。
像是为了证明,姐姐拿起课本就冲上去,冲着跷二郎腿喝饮料的那个男生用力砸下去。
踹,掐,撕咬,抓着他的头往课桌上砸。
那男生忽然间口吐白沫。
我看的解气,指着他哈哈大笑。
16
我像是丢失了一段记忆,只记得从那以后很久,年级里的人看到我都躲着走。
姐姐说他们活该。
我深以为然。
姐姐就像妈妈一样,保护着我。
直到一次大扫除时,我们进入那间小黑屋里打扫。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这里闹鬼很可怕。
我觉得还好,也可能是姐姐在的缘故。
我们找到一张照片,被撕掉一半的全家福。
上面是我和妈妈。
姐姐让我偷偷藏起来,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们将一切恢复原样,假装没有发生过。
说来也奇怪,那张照片像有魔力一样,藏起来它以后,我经常时有时无能听到妈妈的声音。
我把这件事告诉姐姐,姐姐刚开始不相信,直到我说出她小时候的事,都是妈妈告诉我的。
她半信半疑的,但答应替我保密。
后来一段时间院长妈妈变得有点暴躁,她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对我们大吼大叫。
好像有一点不顺心就骂人,连饭菜都只给以前的一半。
姐姐忍不下去,站出来跟她大吵一架。
我佩服她的勇敢,于是找到打火机,烧了院长的头发。
那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惊恐的眼神。
院长把我送去看心理医生,说我有暴力倾向。
林医生是个很温柔的女士,她不像以前我遇到的那些人,她会问我关于生活的问题,然后静静地听我说。
她不会面红耳赤地大声说话,连姐姐都说我变得更爱笑了。
我告诉林医生,她是我除了姐姐和妈妈以外最喜欢的人了。
那时候我想,姐姐肯定也会喜欢林医生。
林医生的笑容却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清,问我,你有姐姐吗?
我得意的笑了。
当然,我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她会保护我。
我骄傲地跟林医生说了很多,可是林医生的笑容却不像之前那样轻松。
后来,林医生送给我一枚徽章,说最近治疗很有效果,想认识一下姐姐。
我欣然同意。
后来可能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福利院。
我把徽章送给了姐姐,她很喜欢。
17
我的照片不见了。
枕头下面,书包里,衬衫内层。
都没有!
我慌乱的找到姐姐。
那一年我们住回了以前的家。
听说院长妈妈离开了福利院,新来的院长知道我们以前的房子出租这件事,跟我说租客离开了,我们想的话可以回来住。
姐姐当即答应了。
我害怕收拾东西的时候丢在了哪里,那时我能听到妈妈说话的照片。
没想到姐姐摸了摸我的头,说照片她交给了林医生。
林医生想知道我们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
哦……
那我下次拿回来就好。
姐姐和林医生,都是我很信赖的人。
我心底松了一口气,新院长将我们以前的家收拾得很好,几乎没有租客进入的痕迹。
甚至电器都能直接启动。
我打开电视,自动跳到了新闻节目。
女主持穿着西装开始播报,大概是几年前凶杀案找到了凶手,背后是一个贩卖人口组织,为了摸清这个组织好像还有名警员牺牲了,最后发现隐藏的窝点还牵扯了一桩福利院失火事件。
大概是福利院待久了,我下意识听了一会儿。
抬眼再看到屏幕时,上面贴出凶杀案受害人打过码的照片。
妈妈……
虽然被遮住了眼睛,但我依旧无比清晰地认出来了那个人,那是妈妈。
“让我们铭记烈士,愿奚国安一路走好。”
女主持饱含深情的结束新闻。
奚国安,为销毁贩卖组织牺牲的警员。
我的爸爸。
18
咚咚咚。
“请进。”
我推门进入治疗室,林医生早早坐在沙发上。
见我进门,便抬头轻轻地笑了一下。
“小琦来啦,最近感觉怎么样?”
“最近……挺好的,就是姐姐离开以后……”
我忍不住想念姐姐,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太过荒唐,只好欲言又止。
“我理解。”
林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杯热橙汁。
“虽然你的姐姐奚望是你分裂出来的一个人格,但是在你的认知里,她是从小陪伴,保护着你的。”
一语中的。
我沉默着点点头,抿了口手里的橙汁,只觉得好酸。
“其实离开,是她主动提出的。”
我猛地抬头,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惊讶,林医生点头肯定这一说法。
她拿出手机,摊到我面前。
那是一段录像,我点击了播放。
熟悉的治疗室,沙发上出现一个跟我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小琦。”
她轻轻开口,对着手机摄像头笑了一下。
“别愣着呀,你不会忘记姐姐吧?”
“奚望,希望,小琦,爸爸离开以后,你一直是妈妈活着的希望。”
“小琦,我的妹妹,不要哭,别忘了我们一起埋下的七截蜡烛,七年的时间,你的七次病发,姐姐都在你身边。”
“我知道你听到真凶落网后一定会崩溃,你从小就非常胆小,孤僻,你也希望有人陪你玩,能保护你。”
“但是小琦,你要长大的,姐姐不会永远陪着你,你要学会坚强,独自面对生活里的一切,要有希望。”
……
短短三分钟的视频,姐姐始终笑着。
录像结束,我不由得泪流满面。
原来在催眠开始前,姐姐就知道要离开。
我记得,我记得了。
得到杀害妈妈的凶手落网的消息后,我的精神世界就崩溃了。
我仿佛看到这么多年离开的爸爸妈妈,留下的姐姐,欺骗我的院长,还有那些欺负过我的同学,他们不断的在争吵,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整个天地都在旋转着。
他们冷眼看着我痛哭,用最锐利的刀尖划在我的身上,转眼却哭着说他们好疼。
直到林医生匆匆开门进入我家,看到我割伤了手腕躺在血泊里。
我被抬上救护车。
慢慢冷静后,警察告诉我,那张照片是破案的关键。
九年前,我的爸爸潜入犯罪组织内部,身份暴露被关在福利院的小黑屋。
活活烧死的那个人,就是他。
他被囚禁的日子里用指甲挖破了墙皮,硬生生挖出那个人小格子,火焰吞噬他时,他拼命将残剩的半张照片放了进去。
后来院长为掩盖罪行在里面摆满了杂物,宣称意外起火,不敢随便让人居住。
直到我发现那半张照片。
在姐姐出现的时间里,她交给了林医生。
或许她发现了什么,但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一夜之间,真相大白。
我无法接受这些事情。
林医生提议催眠治疗,能够在一些程度上减轻我的痛苦。
我接受了,躺在沙发上。
当我睁开眼的那一刻,姐姐正坐在桌前闭着眼睛许愿。
还来不及反应,我听到有声音说。
奚望将死在十八岁的零点。
姐姐睁开了眼睛。
呼。
我迅速吹灭了蜡烛。
“你发什么疯?”
我听到姐姐生气的质问。
19
那天以后,我在慢慢习惯着没有姐姐的生活。
我学着她那样的勇敢,洒脱。
渐渐想起了很多以前我以为是睡着不记得的事情。
比如小学里那个断掉手臂的男生,其实他只擦破了一点皮,第二天还回来跟我道歉。
初中家长会结束后,我偷听到班主任和院长说我有暴力倾向,院长说我的妈妈精神不正常,遗传给了我。
还有姐姐戴着徽章的那段时间。
她拿走了照片,跟林医生一起,交给了警方。
后来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交到了新的朋友。
暑假时朋友们给我过十八岁生日,点燃蜡烛后我闭上眼睛许愿。
希望我们永远都有希望。
随后我睁开眼睛,在祝福声里吹灭了蜡烛。
朋友们闹着拍照记录,不知道谁先开的头,拿手指沾了奶油抹到另一个人脸上。
脸上沾满奶油的人不甘示弱,迅速回击,你抹我一把,我丢你一下。
一时间屋里欢笑声不断,大家脸上都涂满了奶油。
最后互相看了看狼狈的样子,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生日快乐,小琦。”
蛋糕大战间,我听到姐姐的声音。
我笑了,抬头看到书桌上,那枚徽章静静躺在那里。
像是姐姐在陪伴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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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爆新书《病人的结局》逻辑发展顺畅,作者是“海底望月”,主角性格讨喜,情节引人入胜,非常推荐。主要讲的是:病人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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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言情《前身他是舔狗王,今天我来必称皇》是作者“速攻的”诚意出品的一部燃情之作,陈勃女频两位主角之间故事值得细细品读,主要讲述的是:前身他是舔狗王,今天我来必称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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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前身他是舔狗王,今天我来必称皇》,超级好看的现代言情,主角是陈勃女频,是著名作者“速攻的”打造的,故事梗概:前身他是舔狗王,今天我来必称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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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力作《暗恋是苦涩的蜜柚》,目前爆火中!主要人物有叶雨弦秋羽,由作者“纱南”独家倾力创作,故事简介如下:暗恋是苦涩的蜜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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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止意》主角秦煜瑶瑶,是小说写手“柏柏”所写。精彩内容:生日那天,我被相恋四年的初恋男友求婚了。第二天,我就在门前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你的男朋友和我有一个两岁的孩子。”“今晚他不会回家,希望你不要介意哦。”“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来这里看看。”信的末尾附着一个眼熟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