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规则怪谈

我呆坐在原地，看着他一斧头接一斧头地劈下来。

脚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爸爸劲大，没几下，眼看马上劈开了门。

此时我却在想，如果当时听了奶奶的话，不吃弟弟给的东西，就好了。

就在我准备坦然赴死的时候，狭小的卫生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女人。

这女人，就像凭空出现似的。

她一身黑衣，黑色的头发披下来，就连脸上都戴着黑色的面具，只漏出一双眼睛。

她看着我，面具下发出声音：「小姑娘，需要帮忙吗？」

我刚准备说话，突然想起那条规则——

不要跟穿黑衣服的女人说话

装作看不到她的样子，我别过头去。

女人见我不说话，微微一笑，伸出手摩挲着下巴，喃喃着。

「看来没找错，就是你了。」

外面的劈门声愈近，女人看着我。

「确定不需要帮忙吗？他们…可是快要冲进来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三人居然就快闯进来了！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女人一笑，轻轻挥了挥手，刚才拿着斧头在外面耕耘的三人就已经消失了。

我震惊的看着她。

这女人，难道是神仙吗？仅挥一挥手，就能把他们撵走？

我张了张嘴，却没发声。

女人身上传来“咔咔”的声音，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腿。

捂着嘴道：「呀，真是不巧，要蜕皮了呢…」

蜕皮？难道是蛇？

女人没理会我，当着我的面扭动着身子。

那身躯妖娆，看起来真像条蠕动的蟒蛇。

可能凭空站着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她扭动着身子，来到被砍得坑坑洼洼的门口，将身子靠在粗糙的木头上，上面还有许多倒刺。

像脱衣服一样，身上的那层皮从脚下一路向上撕，最终从头顶析出自己完好的肉体。

蜕完皮后，女人伸了个懒腰，就连眼睛看起来都清澈了许多。

见我盯着她，她有些不自在，道：「看我作甚？以为你们人就不会蜕皮吗？」

她把皮往地下一扔，赏赐般道：「皮留给你了，以后自有用处。告诉老太太，恩报完了，我可要走了。」

蛇女从窗户上探下身子，沿着管道，一溜烟不见了。

天啊，我屋可有两层楼那么高！

如果不是地上那层完整的蛇皮和卫生间门坑坑洼洼的倒刺，我肯定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梦。

7

神秘女人走后的几天，爸妈和弟弟都没来骚扰我，我又饿了好几天。

头眼昏花时，我瞄向了盆栽里的土。

顾不上恶心的泥土气息，饥饿驱使，我捧起土塞进嘴里。

没吃几口就感觉胃里翻滚，压着恶心，我努力平复嘴里的土腥气。

「雅雅，你确定不出来吃饭吗？」妈妈蛊惑般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如果不是前两天砍门的前车之鉴，说不定我还真有可能出去。

但现在，我根本不敢离开这里半步。

见我没回应，妈妈只能悻悻离去。

过了几个小时，爸爸又端着盆子冒香味的肉站在门口吸引我。

「爸爸炖了你爱吃的小鸡炖蘑菇，雅雅，出来一起吃点吧？」

我冷哼一声。

奶奶还没回来，这时候能找到蘑菇都是万幸，哪里来的小鸡？

用这种拙劣的借口骗我出去，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见我不上当，爸爸也只能悻悻然走掉。

晚上，轮到弟弟来喊我了。

他在门口哭哭啼啼的，跟我道歉。

说那天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爸妈威胁他做的，他不想害我的，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只能听从。

我双手环胸，听他声泪俱下的虚假表演。

威胁？

你哭喊着说自己饿的时候，可没人威胁你。

「奶奶一天没回来，我一天就不会离开这个屋子。」

我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弟弟也离开了。

果然，之后的几天，没人来骚扰我了。

我就这样一天天的，不断往墙上画下一道又一道划痕……

这是奶奶给我规则后的第六天，有人摁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好多声，可就是没人开。

纳闷时，我卧室的门却响了。

妈妈声音中居然听出了难得的惊慌失措。

「曲雅雅，去开门…你…奶奶回来了。」

又想骗我出去？

我从门缝里向外看去，妈妈惨白着脸色，时不时还低头看向楼下门的位置。

而门铃，自始至终都在不停响着。

妈妈突然像疯了似的，双手抱头，揉着太阳穴。

「别摁了，别摁了…曲雅雅，你不是想你奶奶吗？快去给她开门！」

我正准备拧开门，突然想起了奶奶说的规则——

奶奶离开一周，如果提前回来了，请马上给她开门

不要离开卧室

如果我出去给奶奶开门了，不就违背了第二条吗？

可是如果我不开门，那第一条也没做到……

8

就在我进退两难之际，门口门铃突然不响了。

可随即而来的却是比门铃更汹涌的敲门声，外面的人边敲边喊。

「开门啊，为什么不开门…伟强…雅雅…俊明……」

是奶奶的声音！

奶奶明明说离开七天，为什么会提前回来？

那我需要开门吗？

手覆上门把手，不断抓住、松开、抓住、松开，心里纠结万分。

眼神不自觉瞟到窗明几净的窗户上，对，我可以从窗户上看！

我搬来了凳子，踩在书桌上，推开玻璃窗，一手攀着里面的窗沿，一手向外伸展保持平衡。

将身子探出去大半个，努力往外看着。

位置刚刚好！

避开了死角，能看到敲门的人。

那门口站着的老年人，满头白发，一身黑裙，佝偻着身子。

那身姿，分明是我消失好几天的奶奶！

我正准备张嘴叫她。

可忽然刮来一阵风，吹起奶奶的黑裙裙摆，那裙摆下空荡荡的……没有腿。

奶奶也抬头，迎上我的眼神。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没有一丝亮光，脸上泛起诡异的笑容。

这不是奶奶！

我吓得连滚带爬的从桌子上下来，捂着怦怦跳的心脏。

外面的叫门声一刻没停。

我害怕，躲在卧室不敢出去，是肯定不能给奶奶开门的。

难道爸妈也是看到奶奶那副样子，才不肯开门的？

奶奶是被怪物同化了吗？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不对，她没有腿，难道是鬼吗……

我揉着发疼的头，众多问题涌上心头。

苍老的声音明明低沉，却能透过门和小二层楼，一直传到我耳边。

「既然你们不欢迎我老婆子，那我老婆子就走咯……」

本来在门口手足无措的妈妈听到这话，松了口气，扶着楼梯慢慢往下走着。

我再次探出身子，往外一看。

奶奶原本在的位置空空如也，看来确实走了……

9

当我笨拙着身子从桌上往下爬的时候，远处拐角有个黑衣影子，还在那隐隐的看着我。

我压下心头的不安，看回去。

她缓缓地脱下帽子，竟然是刚才敲门的奶奶！

离得远，我看不清她说了什么，只看到她对我一笑，居然凭空消失了。

自从奶奶那日走了以后，这几天经历的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

我时不时仍能想起奶奶临走前的那一眼……

就这样，渴了我就去卫生间喝自来水。

饿了，我就忍着恶心捧土吃。

好容易来到了晚上，我坐在桌前，撑着下巴，静静看着月亮渐渐升起。

我喜欢晚上，因为晚上大家都睡着了，就不会有人来骚扰我了。

只剩一天，奶奶就回来了。

我就可以不用遵守这破规矩了。

这些天，这些规则就像秤砣一样压在我心上。

每次我想出门的时候，脑子就告诉我，不能这样做。

月亮西沉，我躺在床上，放空自己，沉沉睡着了。

梦里，好像遇到了那个救我的蛇女。

她说她报恩完成了，让我再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带好她蜕的蛇皮。

女人说着说着，化成了蛇形，巨大的菱形三角头贴了贴我。

我最害怕的动物就是蛇，它一靠近我，我就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女人临走的时候，不知怎么了，突然回身一口咬在我胳膊上。

奇怪，明明是梦，怎么我还能感觉到疼痛呢……

10

我本想翻个身，但身上传来的禁锢让我意识到，有问题！

我猛地睁开眼睛，入眼赫然是爸爸、妈妈、弟弟三人，他们分别坐在我床头、床侧、床里的位置。

三个人死死压住我的身子。

我顺着感觉疼痛的地方看过去，那里已经被曲俊明咬掉了一块肉，还在汩汩冒着血。

他们却仿佛看不到一样。

曲俊明双眼泛着绿光，舔着唇边的鲜血。

「姐姐的肉，比奶奶的好吃多了……」

什…什么？

看到他眼里的光，又看着非比寻常的爸妈神色。

我惨然一笑，他们分明不知什么时候被染上了那病毒，已经不再是人了。

怪不得，几次三番想吃了我。

我根本不能提出疑问，因为嘴已经被麻布团堵上了。

只能偏过头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

果然，已过2点。

原来，今日也必须遵守规则……

而我睡得太死，这才给了这些怪物一家豺狼可乘之机。

「乖孩子，好吃你就多吃，反正，他们都会是你的粮食……」

妈妈呆滞的看着我，机械的开口。

好像现在的我不是一个人，而是盘中的一口菜似的。

我挣扎着，但他们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下来，死死地靠着我，让我无力反抗。

就算变成了这副鬼样子，爸妈也记得曲俊明是他们的孩子，不肯咬我一口，只是摁着我，让他吃个痛快。

那我呢？

一阵刺痛，曲俊明又一口下来，死死的咬住我大胳膊处的肉。

发狠的一拽，那块肉就被他咬进了嘴里。

他不断咀嚼着，嘴里还往外喷着血汁。

「爸妈，如果吃不了的话，就像奶奶那样，挂在外面风干了怎么样？」

爸妈相视一笑，腾出一只手安抚地摸着他的脑袋。

「都听俊明的。」

曲俊明痴痴的笑着，就在他低头准备咬我第三口的时候，屋子里突然阴风大作。

窗户被吹得啪啪作响。

妈妈将头扭转了180度，看向另一旁的爸爸：「你去看看，风怎么突然这么大？」

爸爸听话下地，妈妈怕少了一个人压不住我，索性趴在了我身上，两腿死死的锁着我。

爸爸走到窗户边，探头看了看。

「没…」

话还没说完，一股黑气就将他击倒在地。

「哎哟！」

他一屁股栽倒在地上，倒退着往后躲了几步。

黑烟散去，那个佝偻的白发身影——

是奶奶。

11

「唔唔！」

我被塞着嘴，发不出声音，只能努力向外喊着奶奶二字。

奶奶冷冷低头看我一眼，念叨着：「让你不听话……」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的手就伸了过来。

她明明离我很远，可胳膊就像橡皮胶一样，能伸很长。

长长的胳膊一把将曲俊明扒倒在地，他一个趔趄，被赶到了地上。

妈妈害怕地捂住脸大喊：「妈！别杀我，别杀我！」

谁知奶奶只是伸长了手，将我嘴里的麻布团取下。

我试着活动了活动下颚，长时间被塞着，险些让我下巴脱臼。

我不顾胳膊上的几个大牙印和疼痛感，赶紧从床上跑下来，趁机躲在奶奶身后。

对面三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聚在了一起。

看着奶奶虽然矮小，此刻却毅然决然的站在我身前的影子，我不由得眼泛泪花。

奶奶抬手找来一堆黑气，黑气遮挡着我们的身子，弥漫了整个屋子。

我张大嘴看着这场景，好像西游记里的天宫似的。

下一秒，整个人身体一轻，奶奶拽着我的胳膊，从敞开的窗户外直直飞了出去。

预想中的下坠感没有传来，反而被奶奶提着，我能一直飞出去。

余光侧头一看，窗内站着的三个人不服，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恶狠狠地看着我们离去的背影。

12

我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问道：「这几天，您去哪儿了？爸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奶奶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她把我放到一座桥上，才开口说。

「今天是头七，奶奶是回来接你的……」

头七？

怪不得，奶奶说她得走一周才能回来。

可我明明活着……

奶奶叹了口气，继续道。

「这些年你爹妈的德行我都清楚，你活的难啊！转头碰上村里发生这种事…不…整个镇上、甚至城里现在都是这样了，已经没有我们活着的余地了。那俩丧良心的居然还把你害死了，要给你弟弟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我身子骨老了，去阻拦，没想到摔在了屋里，也没了气息。」

「他们先从我下手，把我啃食了个一干二净。你啊，也险些没能逃过。」

「要不是你还算听话，躲在我们的房子没出去，你早就被你弟弟吃掉了。」

原来……我已经死了。

低头看看自己站在路上的双脚——

不，我已经没有脚了，我裤管下，竟然也是空空的。

「可我已经死了，曲俊明怎么能吃我呢……」

奶奶摇摇头。

「因为他不是人！你弟弟是九凤转世，九凤自古以来可以魅惑人心，以魂魄为食…所以你爸妈才可能被他蛊惑，这样对你……对他来说，吃人肉是没用的，人死后的灵魂才是他的最爱。」

奶奶撩起衣服袖子，露出袖口下的森森骨架。

「你看，我就算变成灵魂了，还会被啃食…这救了你，我也没多少日子了。」

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喊出声。

「可那蛇女呢……」

奶奶扬起一抹笑意。

「她啊，是个意外…不说了，怕你危险，我就让她回去看你了。我救她时，只跟她说找个哑女，让你不说话，也是为了让你假扮成那个哑女，毕竟，哑巴是最让人放心的。如果不是她将蛇皮脱下给你，怕是你今天也不一定能跟我逃出来。」

13

奶奶拍拍我的头。

「以后的路，就要你一个人走了。这是黄泉路，奶奶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说罢，她眷恋的看了我一眼，转头跳进黄泉路旁的弱水河里。

那河不知有什么魔力，奶奶的身影一坠进去，就化作一缕白烟看不到了。

好像被蒸腾了似的，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看着奶奶离去后，又恢复如常的平静水面，稳稳地跪下磕了三个头。

然后头也不回地向黄泉路尽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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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

曲俊明年纪不小了，还跟爸妈一起住。

他在父母的蜜罐里长大，虽然有个姐姐，可那姐姐活的还不如个狗，聊胜于无。

从小，曲俊明就知道，他跟别人不一样。

别人吃一碗饭就觉得撑，可他得吃三碗，仍觉得只有半分饱。

直到有一天，他放学贪玩，路过了乱葬岗。

……

此后，他一饿的狠了，就去坟地里啃食魂魄。

时间长了，就连坟地的魂魄都吃完了。

可正当他发愁的时候，又碰到了这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世。

路边的饿殍足够让他吃得饱。

可他没想过，低头吃饿殍的时候，却能被个怪物从背后偷袭，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将他同化了。

曲俊明，早在灾难降世没多久就变成了同化的怪物！

他不受控制，咬了爸爸，咬了妈妈，目光探向了二层楼的奶奶和姐姐。

不够……远远不够。

他是九凤转世，当怪物父母把奶奶引下楼，分食肉的时候，他则摁住奶奶缓慢离体的魂魄，一口一口的啃食着魂体。

从腿一直到胳膊……

仅剩的那点良知告诉他，这是奶奶，不是一般的死人。

正在心软的时候，奶奶的灵体却被一股黑烟卷走了。

「没关系，还有一个」他安慰自己道。

可不知为什么，自从奶奶消失后，他们竟然走不进那间屋子了。

对里面存放的饿死的那具尸体，每个人都垂涎三尺。

「饿……好饿……」

这是他每天说过最多的话。

怪物爸妈每天坚持不懈地试图进到那个屋子去，可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打不开门。

不是没有试过刀砍斧劈，只是砍上去的一瞬间，那些本来坚硬的家伙都像得了软骨病似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奶奶死后的第七天，他们发现，那扇门居然能打开了！

几人不分青红皂白就闯进去，不顾腐尸散发出的恶臭，爸妈已经蒯了块肉下来，放进嘴里咀嚼。

曲俊明往尸体上一看，魂体居然还在！

他也忙不迭摁住胳膊，从胳膊、肩膀狠狠撕肉下来，送进嘴里。

就像干涸了多年的沙漠找到泉眼似的，没吃两口，奶奶残破的黑色魂体就回来了。

剩下的事，他也不记得了。

曲俊明环顾四周，如今，屋子里除了淡淡的尸臭，已经没有尸体的痕迹了。

爸妈把奶奶和姐姐的尸体分食而吃，又出门找吃的了。

曲俊明手轻轻附在那间卧室的桌边上，摸了一手厚厚的土，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大太阳。

天气不错。

如果没有那几只盘旋着朝他飞来的乌鸦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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