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衔枝

正月初九，宴席逐渐步入尾声，夜幕降临淹没最后一丝金色余晖，空气里的松柏香愈发浓烈了些，老宅檐角悬挂的铜皮风铃偶有轻响，群鸦整齐排列高脊顶，梳顺沾染细密霜粒的墨羽，害怕惊扰主家般噤声，院内几只小狗崽在相互嬉闹追逐。

宋祁瓷由于提前约了女友赏花灯，随手将刷锅洗碗的任务，硬塞给尚未讨要半分压岁钱的吞金兽林年七。表示如果干得漂亮，回头奖励小碟纯手工制作的桂花米糕，以及御福斋的蟹黄汤包，东街的花果蜜茶。

他虽不稀罕被甜品糕点收卖，但作为晚辈必须服从长辈的安排，况且目前没对象是道硬伤。四处张望基本闲聊全是长辈，辈分小的脚底抹油跑去玩炮仗，平辈不同龄在角落里疯狂刷题。

“快刷！刷完了啊，记得及时擦干水分，搁紫外线碗柜内烘干消毒！妈就先不陪你了昂！搓牌去啦！记住！杀菌消毒！！”

紧盯水池旁一筐点心碟子，心间莫名涌现一股凉嗖嗖的寒意，叹息继续埋头苦干，肌肉时不时酸痛僵麻，压根不晓得隔间帘子后面，有两台洗碗机可以节省时间。

深夜零点二十九分，完成任务回屋洗漱，除了绽放绚烂的烟花，只剩下铝盘五枚红鸡蛋，混杂花生瓜子杏仁的零嘴儿，能证明新春已至。

正打算闭合面朝后院的雕花木窗，视线无意与白瞳黑猫对上，尾尖警惕晃了晃，像是迟疑注视，又像是受到异常惊吓，跃进暗巷不见踪影。

他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想到幼时寄宿舅姥爷家，貌似见到过捕鼠护粮特厉害的黑猫群体，听说是遭了罪挨冻闹饥灾，从山外逃跑进乡的小可怜，食百家饭羹，性情温和。

“叩叩…”

敲门声猛地打断回忆的思绪，心跳加速紧接落了几拍，肋骨之下如擂鼓连击，暗自生疼倒灌口冷气，尽量稳住呼吸频率，前去拉开屋门。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其实有那么一丢丢不爽，语调梆实，本能礼貌询问情况，毕竟自家小舅的发小好友，不是舅也是叔，咋论都是长辈，没准真能捞笔生活费。

“藏酒多酿了几坛，送你压压祟”

乔肆昔早瞧出对方面色不佳，这有什么关系呢，不妨碍他想尝试照顾小辈的感觉，人心不是一开始就是冰凉的，需要磨灭残留热度的过程，毕竟孤家寡人这些年，该质变就迟早会疯。

“海棠果酿，埋了两年半，应该…还行？就是不知道滋味如何”

意料之外的惊喜，砸懵脑壳嗡嗡直冒烟，犹豫伸出双手接过酒坛，歉意覆盖先前的情绪，干巴巴的道谢，耳朵通红滚烫，这把燎原野火刺得浑身不适，眼底慌乱无措。

“啊…这…嗯…谢谢您的，礼物？”

肉眼可见的速度，羞愧压弯了他的背，头越垂越低，嘴唇颤动欲言又止，不慎泄露一声难忍的哽咽，含糊道了声抱歉。

“没关系，可以理解”

乔肆昔索性倚靠栏杆欣赏夜色，漫不经心摩挲左手尾指银戒，狐眸慵懒微眯，恍惚看见许多年前的自己，站在烂泥中央任人欺辱，没学会辩解反驳，善恶观打碎重塑，赤诚撕得零碎。

适可而止吧，别欺负狠了。

他不太会哄小孩，摸兜捏颗大白兔奶糖，剥离糖纸瞅准时机投喂，算是有惊无险没咬破皮，缓和波动过大的负面情绪。

“谢谢…”

“嗯”

良心久违感受到短暂钝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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