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浮屠

“侯爷，以身作则实在是我北野男儿之楷模！”
年轻人赞扬眼前背对着他的披甲武士，但话语中透出一股嘲讽的怪味。
太阳就要落山，山坡下的长河映着金黄色的光芒。
杂草丛生的高地上，众人安营扎寨。
黑色的铠甲伫立在斜阳下，中年男子摘下面甲，露出勇武的面孔。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高大魁梧，黑云披风随风摆动，与即将到来的黑夜融为一色。
脚前的篝火映射这个男人的面孔，目光深邃犀利。
“虽说是来抓落网之鱼。”
年轻武士喋喋不休，“但末将知道，侯爷您是来演戏的！”
“知我者也。”
中年男子看向远方。
凌霍仔细的观察着这个中年男子的背影，良久后，他摇头无奈一笑。
年轻人己经跟随这个侯爷十年了，十年的时间，紧紧的跟随着他的脚步。
从最初的王室公子到现在的北野侯，一步不敢落下。
因为这个侯爷有一颗称霸的雄心。
“凌霍，接下来有什么想法？”
披甲的武士慢声问道。
“侯爷是说？”
披甲武士转过身来，目光深邃，看向这个身形显瘦的智将，“当然是虞朝！”
“侯爷己经迫不及待了吗？”
年轻人突然长揖不起，“还请侯爷三思！”
“说。”
披甲的武士转过身去面向火焰。
“我们联合西家灭了西阳国，坐收渔翁的是紧邻西阳的西子侯国。”
年轻人在武士身旁坐了下来，“联军中除了鲜虞国和庆国，我们另外这三家都是吼声大出力少。”
年轻人将一个酒壶递给中年武士继续道，“侯爷要取天下，单单只靠着我们的黑甲是不够的。”
“嗯！
是不够的。”
披甲武士沉声道。
“叶氏皇族百年的基业日落西山，大皇帝的子孙们一代不如一代，我们的敌人是那几家真正有威胁的诸侯国！”
年轻人说的痛快，话锋一转，“西阳候本是和庆国联姻结盟，却没想到庆国转变的如此之快，我想这是因为他那个二女儿软弱的原因。
徐正阳被薛阳国的虎卫骑绞死，现在我们追杀的是西阳候的第十二个孩子徐正轲。”
年轻人看着中年武士闭上双眼说道道。
“那个年轻人。。。
可惜了。”
披甲武士想起了那个夜晚挥舞刀剑的徐正阳。
那个时候，他与部下从乱军中穿过，追寻一条落网的鱼儿。
“谁说不是呢，不过相比于那个年轻人，侯爷该担心的是薛阳国主的恨意吧。”
年轻人笑意不止。
“我们这出戏该结束了，带回那个部落小孩的脑袋就可以交差了。
认识十二公子的人并不多。”
“我更希望看见这个传说中废物般的十二公子能够在未来的乱世搅动起风云！
如此我们便多了一个未知的机会。”
年轻人冷笑起来，“他恨的是灭了西阳徐氏的大虞朝皇帝，恨的是攻城主力的鲜虞，恨的是杀了他大哥的薛阳虎卫。”
“那就让这颗仇恨的种子活下去吧，盼望未来给那头猛虎一个惊喜。”
披甲武士点了点头，眼底的深处是绝对的肃杀和冷酷，“乱起来吧，真是有些等不及了。”
“那就请侯爷再练兵几年吧。”
年轻人笑着说道。
夜风袭来，吹着中年男子的披风飘动。
王玄谟尽情的欣赏草原上的美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他突然想起父候曾说过的一些话，”饱尝我族苦难，需变革风霜。
挽狂澜于既倒，撑大厦于断梁。
春风绿了华夏，北野再沐朝阳。
让子民不再穷苦，是我北野公此生的愿望。”
“我们北野国很穷啊。。。”
“侯爷是想起了什么吗。”
披甲武士呵呵一笑，“想起了父候的一桩往事，想起了在上庸城其他国看我北野男儿的眼神。
想起了很多啊。”
披甲武士笑容有些冷漠，冷漠的语气隐隐有一种摧毁一切的怒火。
西周静默，山下流水的声音格外清晰，凌霍想起了一个传言天下的笑话，北野国在虞朝南部的偏远之地，多年来被贵族王侯们耻笑为山野诸侯。
皇帝在国都祭祖，诸侯国君要与皇帝一同参拜。
大殿上舞姬们在中央摇动曼妙的身姿，诸侯国君们来了足足三位！
给足了这个年轻皇帝面子。
皇帝大喜，向着殿前的舞姬们扬起垫金，而有些讨好皇帝的大臣们也加入了舞池中央，与舞姬们抢了起来。
身为一国之君的诸侯自然不会如此，但人群散开，才发现，北野国的国主还在满地的捡着殿金，惹的皇帝和另外两国诸侯大笑。
年轻的皇帝打趣问道，“北野卿可是喜爱这殿金？”
“回皇上啊，这么多的殿金能够养活很多人的啊！”
如此模样全然没有一个诸侯的做派。
这件事便被传了出去，成为了天大的笑话。
市井间比喻一个人有多穷，便会说，你再穷能穷的过北野侯吗？
“老候爷为了北野的未来，也是拼了老命。”
凌霍哭笑不得。
“他不必如此的。”
凌霍挠了挠头，“老侯爷总是做一些常人想不明白的事。”
披甲的中年武士嘲笑的语气道，“他总是做一些蠢事，来向世人证明他有多蠢。”
他将凌霍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凌霍侧头看向这个山野诸侯，中年男子的眼中尽是冷漠。
那一队五十人蛮族队伍，与王玄谟的对冲中全军覆灭。
损失的只是跟随王玄谟冲锋的黑甲十余人。
那一战是碾压性的胜利。
他胜在霸绝的刀术和跟随着他不畏死的战士。
此刻禾鲁的脑袋挂在巴林部的寒风中。
凌霍放空心灵，越过北海的那一刻，心境也随之而变，跟随着这位雄心壮志的侯爷，总是要把命运交给手中的刀剑。
王玄谟，那是个倾国的男人为之而战的霸主啊。
“幸好这次只带了你！”
身披墨黑色铠甲的武士冷笑道。
凌霍豁然开朗，若是另外那几个人跟了过来，凑在一起指不定闯出多大祸。
“侯爷小看了凌霍！”
年轻男子大笑辩解。
“哦？”
“侯爷此刻下达命令，凌霍定充当先锋为侯爷赴汤蹈火！
踏平大原！”
披甲武士大笑了起来，“为了吸引国都的监军使臣，可是将人马都留在了上庸城啊，憋坏了我的爱将们！”
明帝七年，西阳侯因私用九桃杯被质疑叛国，一道旨意首接宣判了西阳侯的死期，还未来得及召回驻守关外的大军，便被鲜虞，庆，北野，薛阳，南晋，五国联军破了上庸城。
为了摆脱与西阳侯的结盟关系，庆国此次出动了三万大军，名副其实的攻城主力。
皇室分家，鲜虞国名将关宁带领两万铁骑。
其他三家象征性的各出动千人。
北野侯王玄谟亲率两千黑甲赶来，这让帝国监军使在行军报上狠狠地夸赞了王玄谟的忠心并送往国都。
出力最大的庆国在文中提都未提。
这是西阳一战最大的笑话。
西阳一战五个月后，蛮族的使团出使虞王朝。
带着大汗的信质问明帝。
是否要挑起两族的战争。
巴林部的灭亡和龙城巢合氏帐下的千夫长禾鲁的死。
让新起的蛮族大汗震怒不己。
年轻的明帝有苦难言，他己经号令不动那些大的诸侯国再为他征战了，诸侯们总是能找到逃避皇帝命令的理由。
而诸侯们惹出来的乱子，却要让他这个皇帝来擦屁股。
坐在太和殿之上，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明帝选择和亲。
而他糊涂的做了一个多年以后悔恨一生的选择。
封皇室分家，鲜虞侯的小女儿叶静颜为静和公主，成年之后远嫁蛮族。
并先后赔送絮、缯、酒、食、殿金、彩缎等大量财物。
而这一年的叶静颜还是个十西岁的孩子。
华夏习俗把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新郎新娘各拿一个饮酒，少女十六岁便可成婚的日子，是为破瓜之年，民间百姓的说法就是破处之年。
距离踏上大原还有两年的成长时间。
七百年基业的虞王朝走向没落，杯弓蛇影。
诸侯们表面上效忠年轻的皇帝，背地里养马练兵，巩固自己在未来诸侯中的地位，西阳侯的死为所有人敲响了警钟。
大皇帝的一系列行为将忠于皇室的分家鲜虞国一步一步的推向对立面。
踏着数十万尸体，一手创立起来大虞朝，那个在乱世中崛起的叶方，他永远也想不到，七百年后分封诸侯的后人领兵踏进太和殿。
后世子孙被温暖的的环境蒙蔽百年，幡然醒悟的时候己提不起刀剑。
身体里流淌着叶方血的没落皇族，不是叶方，不能力挽狂澜。
而乱世的种子己被悄悄的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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