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时代

第四次记录

摆了一大桌，照阿Q的讲法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对我的盛情。除了电锅子汤底，桌面上还摆着各种配菜——有那麽多伴侣陪伴“拳夫人”下沸水地狱，相信它们在绝望中也会感到一丝欣慰吧。紫菜、木耳、香菇、秋白菜、炸豆腐、晒虾仁，每一样的分量都相当充足——正如阿Q所说，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她对我的拳拳盛情……

“阿Q，你辛苦了。”例行的客套话。

“不算什麽，只要你高兴。”她显得有些羞赧，不知是不是也是在对我例行公事。总之“公事”既毕，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大快朵颐。

水气蒸腾，其中或许有“拳夫人”的魂魄们飞上天空——这种钳子团团的家伙，两天来第一次得到我的宽恕和谅解，甚至还产生了愉悦跟感激——就着姜末酸醋的新鲜蟹黄……她将“拳夫人”们一股脑倒进滚沸的水窝，它们立刻如水沫一般翻腾，仿佛学会了游泳。

“自己还只会狗刨，”天真的想，“真羡慕它们呀，仰泳、自由泳、潜水……阿Q的动作也一定同样熟练吧。”——不是瞎说，阿Q的体能很好，游泳技术很棒，我曾经亲眼目睹。

“本人可是曾经当过救生员的呀。”她曾经不无自豪的向我表露过。来自海边的Q，应该是有着如大海般明朗纯真坚毅特质的人吧，可是为什麽会不远千里，迢迢的来到干涸内地的这个小城市投靠我这样一个毫无生气的家伙呢？

“是感觉新鲜啊。”她直言不讳。或许已将我当成了最后可以存身的“池塘”寄予厚望吧——可她知不知道这池塘已经干涸，活力之鱼即将在合辙中渴死——而她带给这合辙的压力，恐怕会使得合辙更快的干涸……还是等彻底干涸时，再以“神经崩溃”作借口吧。

Q用笊篱将正在游泳的“拳夫人”们一网捞起。外壳稍微泛起微红，可她保证说已经熟透——那麽说来……不是没这种可能，在家乡的海边生活时她早已熟知这种小甲壳动物的根底和真名实姓。如果是这样……为什麽不具实告知我明白，还要当着面给它们重新取名？或许在她家乡的海边，这种钳子团团的东西本名就叫“拳夫人”？——可是起名的时刻当着我的面猜测家伙们的性别，为什麽又猜的如此准确，无一出错？

“恐怕……”

或许在猜测预言之前已经检查过，可是为什麽还要跟我这样的人打这样的哑谜呢，既然她已经掌握了“谜底”的话——

“可以吃了。”Q温柔的注视我，自己没有动筷的意思——是爱情中谦让美德的展现，还是因为她早已掌握了事情的进展跟结局……可敬的女人，可钦的女人！心机如此深沉的女人能够操持笔杆，恐怕能养活的就不只是两个人吧……然而她的个人想法根本不得而知。

脸儿粉红的“拳夫人”在青瓷釉盘子里委屈的挤成一堆，挪转不开。

不经意的数了数。

“怎麽……”

“怎麽，不对？”

“不是，昨天是十五只，今天下午死了两只，应该剩下十三……”

“说起来还是十五只。”她胸有成竹斩钉截铁。

“可是，死了的肉会变质，不能吃啊。”

“谁说的？”

“但总觉得……”

“你总觉得你总觉得，”阿Q开始平静迅猛的开炮，“以前在家乡的时候经常吃隔夜的蟹肉，也没什麽大不了。”

“可是……”

“没有可是，要是不喜欢我可以自己都吃掉！”看样子她是正儿八经的发火说。

似乎到了就坡下驴的时候了。如果再说出顶撞不逊的话，说不好她真会一口气全都吃掉——只是忽然觉得奇怪，多一点的工夫，就能将自己慈悲怜悯的对象在其死后毫不犹豫的生吞——但我没蠢到发无用的提问，因为猜到她会狡黠否认：“正是因为不想抛弃它们，所以才将它们好心的吃掉啊。”要说她乖巧毋宁说人类的心理奇怪——或许这也可归入她生活节俭的美德——总之，下午死掉的两只“拳夫人”我决计不会去碰，然而它们在同伴中也是极其好认——一个“双目失明”，一个“手臂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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