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出惊人后,唐馨被架着进行了各种认知及脑部检查,没有创伤也没有任何淤堵,几个主任医生一番研讨,才下了恐怕是心因性失忆的诊断。
“失忆!?”
唐家人分外激动,唐进步提出要不要开颅切点什么,方美芬怒骂儿子心狠,表示还是像电视剧里演的,用钝器,李子轩则考虑到了唐馨的后半生,就算是傻子也要让她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年逾花甲的杜医生好不容易插上话,给想象力丰富的一家人做起科普——心因性失忆,通俗来说就是患者因无法承担某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主动选择遗忘部分记忆,可能很快就能恢复,也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方美芬误会是自己逼迫唐馨相亲导致,哭嚎着求医生想想办法。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杜医生每次都十分享受说出这句峰回路转的台词“你们可以尝试营造重现患者经历过场景,或许恰巧能找到那个对她有特别意义,使她愿意重拾记忆的事件。”
“可她以为现在是2008年,我们总不能把过去十四年的场景都复原吧?”李子轩茫然地看着大家。
唐进步叹口气,自认为很有建设性地提出要不还是听方美芬的,用钝器吧。杜医生连连表示刚刚只是自己的建议,可以不尝试,但千万别使用暴力。毕竟这家人看上去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当然要试!”方美芬忽然拿出当妈的气势“不管多大代价,我都要让我的女儿康复!”
既然决定要对唐馨进行如此特殊的“大记忆恢复术”,杜医生交代做戏一定要做全套,对2008年的场景要尽量还原,千万不能露出马脚,毕竟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再受到刺激。
“08年?子轩,你们那会不是正上高二么?”
李子轩点头,与唐进步一起陷入沉默。
总不能大家集体穿越回2008年,让唐馨重上高中吧?
“怎么不能!”方美芬异常坚定。
闻知唐馨住院,翟大春与一群学生以及他们的家长纷纷赶来探望,方美芬大胆提出要全校配合“心连馨计划”,帮助唐馨重回校园,不过是以十六岁高二女生的身份。
翟大春试图拒绝,但在场的学生与家长都举双手同意,此时唱反调未免太过无情,加之自小对方美芬的恐惧,也不得不点头,只是一再交代不能影响学生学习。
本就内疚的童晓晓母女,最是积极更是拍着胸脯保证,学校里有晓晓,校外有童妈,毕竟她大小也是个居委会主任。
“放心,我早有计划”方美芬胸有成竹地看向李子轩“我会让子轩陪馨馨一起上学。”
“我!?妈,我都三十岁了……”
“没办法,没了你,馨馨的校园生活根本没法儿还原。”
李子轩万分艰难地应下,唐进步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老婆,你就去吧,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唐进步,你也跑不掉,”方美芬也没打算放过儿子:“08年你不是还在上大学么?该怎么和馨馨解释你要天天呆在家里……就说你骨折了,你打个石膏吧。”
“好好的打石膏,这不是折腾我?”
“一切为了馨馨,老公,我也支持你。”李子轩有样学样地拍拍唐进步。
“这会是一场硬仗,但我相信,为了馨馨,我们一定能打赢!”
尽管方美芬情绪高昂,但她也知道,现在城市每天都在变样,网络又这么发达,想让女儿活在2008年,实在艰难。
“对了,晓晓妈妈,刚刚你说你是居委会主任?”
庆幸的是,唐家所在曼哈屯小区与尚高同属一片老城区,十几年来,几乎没有大变动,只要保证唐馨在李子轩的陪伴下,每天来回在家与学校的两点之间,高中生涯应当就能糊弄过去。
也许在很快就能找回女儿的记忆,方美芬决定先不烦恼以后的事。
但李子轩和唐进步的烦恼尽在眼前。
病房里,唐馨警惕地看着眼前三人,除了那位年轻的阿姨和一个胖男人,还有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就做贼心虚的杜医生。
“你出车祸昏迷这两天,我们不眠不休照顾你,有点憔悴很正常。”李子轩平静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仔细打量,她的五官确实和李子轩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透着机灵的单眼皮,可是……
“可是你看上去老了二十岁。”
“二十岁!?”试图装嫩,却反被说老了六岁,李子轩差点当场破防,不过多年职场经历让她学会了快速自我调节“我这不是因为担心你担心得内分泌紊乱,不信你问杜医生。”
医生:啊?啊!对,她紊乱了。
“你,我勉强认得出来。”唐馨半信半疑地转向唐进步“但这货至少比我哥胖一百斤吧?”
唐进步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向老婆求助。李子轩瞪了一眼这个没用的男人,脑内极速风暴:“你哥也着急,上火,整个人就发起来了!不信你问杜医生。”
在被李子轩瞎编的功力震撼之余,杜医生连连点头。
“你不是西医吗?”
没想到唐馨会发出如此灵魂质问,杜医生汗流浃背:“我中西结合,疗效好!那什么,我还有病人要看,有事再喊我。”
杜医生脚底抹油,并暗下决心为了病人,有时间进修一下演技。
唐馨还是狐疑地看着唐进步,他瞬间亚历山大,没想到构建世界观的第一步竟卡在自己这里,如此高压之下,忽然福至心灵。
“你两岁玩过自己的屎粑粑,十岁还尿床,小学以后个子就没长过,初中暗恋体育老师但在跳远的时候一个狗吃屎当场给他磕了个头……”
“好了住嘴!我相信你是我哥。”虽然眼前的事实很难接受,但过去的窘态更不想回顾,唐馨赶忙转移话题“不过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出车祸了?”
李子轩二人终于松了口气,开始试探唐馨:“那你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什么?”
“……是我被罚站,你没等我先走了,我只好自己回家,后面就想不起来了。”
李子轩一番回忆,不确定道“是高二下学期开学注册那天吗?”
“难道我是路上出的车祸?”
“你都不知道我们接到电话的时候有多着急,当时现场一片血海,车子快要爆炸,要不是你哥我拼了命把四分五裂的你从车轮地下拉出来…… ”唐进步抓住机会夹带私活,全然不顾吓得唐馨小脸煞白地检查自己有没有缺了零件。
“唐进步!你胡说八道什么,杜医生都说了,馨馨只是惊吓过度。”李子轩狠狠剜了唐进步一眼,唐进步立马收声。
“啊!”唐馨突然惊呼“那我岂不是错过了我的十六岁生日!”
见唐馨终于入套,李子轩缓了口气:“只要你人没事,我们可以再给你过一次生日。喝水吗?给你倒杯水吧。”随即她转头想使唤唐进步,却习惯性滑出了“老公”两个字。
瞬间,唐馨和唐进步都诧异地看着她,她突然熊抱住唐馨。
“公……共同渡过以后很多生日我们以后还会。”
“你怎么还用上倒装句了……”
两天后,没有外伤的唐馨实在无聊便闹着要回家,方美芬特意花五百租了一辆老款出租车,还在两侧撞上遮光帘,在车上拼命吸引她的注意,生怕她想欣赏风景。
一下车,唐馨环顾小区门口,方美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有什么好看的!”
“总觉得那里不一样了。”
小区门口赫然是2008年的模样,宣传栏上是各种迎奥运的报道,几家颇具时代感的老店——希望网吧、亮嫂小吃、老包裁缝钟表维修铺,都还开在老地方。
“你住了这么久的院,当然看什么都不对劲,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方美芬不容唐馨多想,将她拽回了家。
待母女二人身影消失,老包和亮嫂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鬼鬼祟祟地凑在门口。
老包扯下假发给光溜溜的脑袋扇风:“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看出来了。”
网吧也走出一个员工,接收到老包的眼色后,把门口的招牌挪开,露出“YYDS密室桌游馆”。
原来在童妈的帮助下,“心连馨”的春风也吹进了曼哈屯所在的居委会,邻居们被唐馨舍己救人的壮举感动,纷纷积极响应重造2008年小区街景,不仅退了休的包叔又把老店开了起来,亮嫂的女儿也接替早已去了养老院的妈妈扮演“亮嫂”,还有不少其他老邻居也得假装当年的自己,以防意外情况。
虽然“演出”时间只有唐馨上下学时,其他时候等待方美芬消息,但大家还是无比认真地揣摩角色,还原当年的各种事件,邻里间竟热络了不少。
假装骨折的唐进步也没有闲着,这两天他跑遍二手市场,求助自己的网络粉丝,照着以前家里的照片弄来一堆淘汰家电,严格按照修旧如旧的文物修复标准,把家里“重装”了一遍。
曲面电视被换下,“大屁股”纯平彩电再次上岗;舒适的皮沙发又换回了老式木头组合椅;唐进步最心爱的电竞椅、记忆床垫也被一并收拾。
细心的方美芬还重装了一部座机,给儿子儿媳一人发了一部塞班手机。
“那我的直播事业怎么办?”唐进步哀嚎,被正踩在凳子上摘十字绣全家福的李子轩瞟了一眼,便老实不作声继续收拾东西。
“轩轩,你摘它干嘛?”
“妈你忘了,这幅十字绣是馨馨16岁生日的晚上你送的,还不应该出现。”
“还是你心细。”方美芬由衷赞叹,但还是觉得似乎忘了点什么。
唐馨一进屋,方美芬就和翘着石膏腿假装玩Game boy的唐进步交换眼神,暗示一切顺利。
但心理素质不佳的唐进步就连唐馨无意多看了两眼房间都心惊胆战:“看什么看,有哪不对吗?!”
“你吼什么,我看你啦?妈你看他!”
见女儿没有异常,方美芬终于放下心,却没想到本要回房间的唐馨突然转回头。
“妈,我爸呢?怎么这两天都不见他?”
方美芬闻言冷汗直冒,原来是把老唐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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