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祝鸾

三：

日月轮转一周天，又是清辉照世。

祝鸾暂时抛却昨天动摇信念的谈话，换上侍女的服饰，打理好头发，等姬发过来。

窸窸窣窣的爬树声传来，就看见姬发拎着帏帽向她挥手，只用一只手扒住藤蔓。

“别挥了，小心掉下去。”祝鸾没好气地说。

“不会的，可别小看我。”

有惊无险，他还是安安稳稳的到了祝鸾身边，将帏帽给她戴上。少年盘腿坐在树干上，与她面对面，笑意盈盈的，让她的心微妙地软了一下。

“走，带你出去看看。”

她一路扮作侍女模样，跟在姬发身后亦步亦趋，千夫长的令牌在身，宫门出入畅通。这个时辰，除了皇宫还有烛火彻夜不熄，寻常巷陌已经一片漆黑。她借着月光欣赏外边的世界，接近宫殿的房屋已经建于地上，横梁竖柱，雕刻着图腾，偶尔还能看见光亮；再继续往远处走，路也不再平整，住宅也开始降入地下，土夯的半地穴式的房屋，茅草作顶。

“即使在一个城池里，大家的条件好像也有很大差距。”祝鸾突然说。

姬发今日没有穿那厚重的铠甲，着一身棉布做的衣裳，依旧是白底黄纹，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清凌凌的月光落在他的天庭与鼻尖，黑发反射出一点光泽。

“在西岐的时候，父亲总是很关心粮食的收成，亲自在田埂间奔走。他一捻麦穗，就知道今年的日子好不好过。”他没有直接回应祝鸾，只是回忆起西岐的往事。

“帝乙年老了，比其他年轻时候，又或是比起四大伯侯，是有些不够看。”

祝鸾轻飘飘一句话，愣是把姬发吓得不轻，左右环视一圈，确认没人了，才松一口气。

“我该改叫你姑奶奶，这话哪是能乱说的？”

“嘁，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我想你来朝歌，敬仰的大英雄也不是帝乙吧？”

“大王也曾征战四方，只是现在确实年事已高，我也很少见到。但我知道我‘父亲’，商朝的二殿下，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父亲？”

“我到朝歌来的第一年，他就告诉我们‘我们是他的儿子，他会培养我们成为大商最英勇的战士’。”

“你觉得什么是英雄啊？”

“无惧无畏，守卫四方，是为英雄！”

“这么说，我算不算英雄？”祝鸾笑着凑近他，挑开了帏帽，一双碧色的瞳孔再一次闯入姬发的视线，像传说中摄魂夺魄的蛇怪，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勾人。

但是她的眼神里没有魅惑，清澈得可以一览无余。

她又自顾自转身，在前面蹦蹦跳跳走着，声音像风中的铃铛声一样飘过来：“我什么也不怕，我也守护着王畿千里万里。活多久，就守多久。”

“那你，会不会觉得累？”姬发却这样问她。

“你做英雄会觉得累吗？”她只是狡黠地反问，也不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走累了，想席地而坐，被姬发制止。

“可是我真的走不动啦。”

“地上很脏的，我们现在回去好不好？回去就可以休息了。”他跟哄小孩儿一样哄她，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又不想屈服，倔强地梗着脖子。

“不要。”

她赌气地停在原地，双手在身前互相捏着，被帏帽遮住的脸上显出委屈的神情来。

“我背你回去？”

祝鸾心动了，但是半天不说话，手里的小动作停下来。

姬发哼笑出声来，半蹲下身，让她上到背上，双手稳稳拖住她。他其实并不是天生骨架宽阔的人，但是多年的操练，少年原本稚嫩的身躯已经慢慢成长，足以给人依靠。

祝鸾趴在他的背上，脸贴着他的颈窝，皂荚香幽幽地钻入鼻腔，跟她设想的不一样，却又觉得合该是这样的气息。她软软地说：“姬发，我教你观星吧。”

不等到他的回答，她就伸出一只手，指着天上的星星。

“那是北斗七星，分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其中天权是文曲星，开阳是武曲星。姬发，你想当什么呀？”

“我啊，我就不能文武双全啊？”

“可以，”但是她又靠近他的耳朵，像是呢喃，“可是我觉得姬发，先会成为开阳，做人间的武曲星。”

“嗯？”夜里风大，她的声音被风打散，姬发没有听清楚。

“我说，我才不要告诉你！”祝鸾大声喊出来，但说完就笑了。

姬发看不见她笑的样子，脑海里却已经出现了一幅画——她的眉眼会弯起来，大眼睛成为一个月牙儿，粉色的唇翘起来，两腮鼓鼓。相当可爱。于是他也笑了。

“姬发，我想喝酒。”

“姬发，我想看你们训练。”

“姬发，我们现在就去喝酒吧！”

她说话开始不着边际，像是没有喝酒就已经醉了。

“可是我们没有酒。”姬发无奈地说。

“我不信，你那里肯定有酒的。”祝鸾不依不饶。

“有有有，下次给你带好不好，我的姑奶奶。”

“不好，就现在！”

“现在去，可能会碰到其他人的。”姬发委婉地拒绝。

“其他人啊，那我藏到屋顶上去，不会被发现的。”

“非要喝？”

“一定。”

“走。”

两个人都有点义气上头的感觉，急吼吼地向质子居住的地方去了——当然也要经过宫门，姬发先把祝鸾放下了，像主仆一样经过审查。

靠近了质子居住的宫殿，祝鸾不再和姬发同路，专走屋檐和墙的顶，身姿矫健。她没有专门学过这些功夫，但是似乎与生俱来，无师自通。在穿梭的过程中，祝鸾感觉背部的青羽似乎在发热，渐渐骨骼开始疼痛，“呲！”刺破衣裳的声音一响，她的背后凭空出现一双巨大的翅膀——根部为青一路向外至羽尾转为白色，层层纤长的羽毛排列整齐，伸展开来足有她四臂的距离。

她试着去指挥它，然而发现她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心念一动便能挥使自如。凭翼而起，她以鸟飞翔的姿势追上姬发，最终落在他的屋顶上。

小说《野有祝鸾》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