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的家

我凭着小时候模糊的记忆，往熟悉的胡同里走。看着没有变化的格局，但是所有的店铺都是不一样的，一抬头都是交织的电线，还有东倒西歪的电线杆子。

我走进七拐八拐的胡同，看着裸露着的红砖，地面是凸起不平的土地，原来小时候住的地方是这样的，现在好像都被重新翻新了。走着走着，看见了小时候乘凉的桑葚树，我记得好像是树下拐角处的一间房…

走近了一看，铁门没关紧，我悄声的推开门想看看，门却发出了吱呀的声音，门内有人喊：“谁呀！”

我手足无措，迈了一半的腿不知是该拿出来，还是该走进去。

有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走出来了，我定睛一看，一头蓬松的头发顶在头上，鼻子下还留着一撮胡须，身上穿着一件土黄色的毛衣，腿上穿着起球的保暖秋裤，脚上穿着一双钩针勾的棉拖鞋。我恍惚的看着他，这是我看过无数遍的照片上的人，这是我的爸爸！

“你是干什么的？哪里来的？”爸爸警觉的盯着我

“我…我从…我从农村来的，想问问您这里有地方租住吗？”我涨红了脸，编出了我觉得合理的话。

“… 你先进来吧，这么冷的天。”爸爸上下打量了我，让我进了屋里“你要想租房得找房东，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嗯嗯，谢谢”

我走进了小时候的四合院，一切都是这么清晰又模糊。脚下是一块一块的方砖，因为时间长了，有一些已经翘起来了，小时候被它绊倒还狠狠哭了一鼻子。环顾四周是一圈的房间，一间一间的挨在一起，最南边的那间就是我的家，其他的房间没有灯，应该还没有人住。院子里用铁丝拉了几根绳子晾衣服，今天这天气已经结上了一层冰。

爸爸让我进房间暖暖身子，撩起厚厚的门帘，屋子正中间是一个炉子，上面连接着长长的烟囱通到房子外面。一间不大的房间里摆放了一张大床，一张可以折叠的桌子，还有很多没有收拾的零散货物。

女人环抱着孩子，靠在床上喂奶，瘦削的脸庞衬着白白的皮肤，我的妈妈原来这么好看。深邃的眼睛透露着稚嫩和单纯。

我愣在那里看着这个满眼都是爱的妈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刻，好像救赎了我：妈妈是爱过我的。这三十年里，我很少见到妈妈这样平静的面对我，印象里的妈妈总是染着红色的头发，留着尖尖的指甲，嗓门很大，一喊我，我没有及时的做出反应，妈妈的头发好像就燃烧起来了。

“你从哪里来的？”妈妈细声问我。

“我从农村来的，想来找个地方住的”

“哦哦，你坐下说吧。”妈妈指了指旁边的小板凳。

我看着她怀里的孩子，正使劲的吮吸着只属于她的乳汁。“她叫什么名字？”我忍不住问。

“没想好呢！他爸呀一点不着急！”说着白了一眼坐在门边的爸爸。

爸爸这时已经拿着一本厚厚的书，拿着一个小板凳，对着阳光翻了起来。“别着急，我正想着这个名字。”爸爸翘着二郎腿，一页一页的翻着《起名大全》。

此时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屋里的炉子往外冒着热气，我把冻僵的手放在旁边哄一哄。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而我却不知道为什么。

傍晚，爸爸联系了房东，把西边紧挨着的一间房租给了我，屋里的东西都还可以用，我就打算暂且住下来。正当我收拾屋子的时候，就听见妈妈大喊：“你这鸡内脏都不洗的吗！你这叫我怎么吃！”

我连忙跑过去看看，看见桌上放着一锅鸡汤，妈妈嫌弃的把咬了一口的鸡腿放在了旁边，夹起旁边已经有些糊了的土豆丝，无奈的直摇头。“你连这个菜也做不好吗？”

爸爸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凑合吃吧，我能做出来就不错了。”

没错了，还是他们俩，一点也没有改变。一个总是大嗓门的在喊叫，一个总是好久才憋出一句话，还让人无话可说。

妈妈怕浪费，忍着不好喝也把鸡汤给喝了，边喝边数落爸爸，爸爸一直不说话，只是闷头吃着饭，边吃边叹气。

这大概是几十年的习惯了吧，爸爸遇到烦心事就爱叹气，可是从来不会说出来，我也从来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叹气。但是他一叹气，我就知道要乖一点，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到了他。

我闷头不敢说话吃着饭，就算我三十岁了，我也不敢开口问一句：爸爸，你为什么老是在叹气？

到了晚上我才恍惚这一天发生的事，我怎么穿越了？我还能回去吗？我儿子怎么办？他现在会在干什么？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哇～哇～哇～”

半夜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一阵又一阵，不停的哭和吭叽，我披上羽绒服就去隔壁敲了敲门，妈妈来给我开门，我问“需要帮忙吗？”

妈妈顶着血丝的眼，低头不语，只是眼眶里打转着泪水。

“我来哄哄吧。”我接过孩子，妈妈扶着腹部的刀口缓缓坐下，倚靠在床头。爸爸的呼噜声一声比一声高，我有些忍不住了，说“你这伤口还没愈合，他都不起来哄孩子吗？”

“哎，习惯了…他睡觉叫不醒…”

“哪有叫不醒的？孩子哭这么大声！”

“…生了个女孩，他不喜欢…”妈妈说着，眼里又浸满了泪，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十年了，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就只喜欢男孩，虽然我从来没从爸爸嘴里听到过这些话，但是妈妈总会和我抱怨爸爸只喜欢男孩。我总安慰自己不是这样的，爸爸在我小的时候会在每个学期末来陪我冲刺一下，初中高中学习懈怠了是他来督促我的学习，这些难道不是爱我的表现吗？

怀里的孩子已经不哭了，只是她睁着大眼睛一直忽闪忽闪的，不愿意睡觉。从小就听妈妈说我小时候难带，一到晚上就兴奋，怎么哄都不睡，还得拉着人陪玩，这下我算是长见识了。我抱着她，她那双大眼睛里透露着对世界的好奇，没有一丝困意。我悄声抱着她，不敢大声逗她，只是希望妈妈可以多睡一会，我和她四目相对，我看着她渐渐的有点出神。

这应该就是我吧，童年的时光已经记得不太多了，听妈妈说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找了一家老实人寄养我，我也一直叫她是我的奶妈。直到三岁要上幼儿园了才接我回来。虽然我完全不记得三岁以前的生活了，但是小时候我还是会不停的追问为什么要把我送走？妈妈含含糊糊的不知道该怎么和我说。但是让她意外的是，12岁那年无意中知道了她和爸爸的事，我却如此平静。或许当时的我觉得这并不影响我们一家人幸福的在一起，又或许是我觉得不管我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妈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希望你的童年平安顺利，不要离开爸爸妈妈的视线，更希望你好好学习，长大了能靠自己更加独立。虽然我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见面了，但是应该也改变不了什么…

过了好几个小时，孩子终于有了困意，我抱着她沉沉睡去，梦里梦见自己在奶妈家牙牙学语，突然爸爸妈妈拿着鸡蛋奶粉进来了，我赶紧躲进奶妈怀里不肯下来，妈妈伸手要抱我，我的手死死攥着奶妈的衣服，生怕陌生人把我抱走。爸爸妈妈会在这里陪我一天，直到黄昏他们又要赶公交车赶紧回去了，妈妈红着眼圈抱着我和我说再见，我却全然不知，可能是在想这个陌生人终于走了，不过还不错，给我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恍恍惚惚，不知睡了多久，我又醒来，眼前被雪照的睁不开眼，旁边有人叫我“妈妈！快起来呀！”我环顾四周，儿子拉着我的手拽着又要去坐上电梯滑雪圈，我还停留在回忆里，没有回过神，说“你们先去吧。我在下面等着。”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仔细回想，刚才的场景是梦？还是我的记忆？还是…我穿越了？

小说《再见我的家》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