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余晖

“张大伯，我的病需要忌口吗？”

“我可以坚持吃药，不能吃的我肯定一口都不碰。”

“我也可以按时锻炼，早睡早起。”

坐在对面的大夫一言不发，任启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许久大夫叹了一口气：“没有需要注意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略显沉重的一句话，让任启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纵然声音不高，任启晖却听着震耳欲聋。

“不，不可能吧，大伯，你是不是又在和我开玩笑，你平常最喜欢开玩笑了。”

张德修一言不发，他面前翻开厚厚的一本书，那一页最清楚的一个黑字，是“瘤”。

别说在他们这个小村庄，就算是到了大城池，他们也对瘤病束手无策，只有修炼者可以剔除自身的病灶，重新生长出新的五脏六腑。

但是一百天，且不说这个村庄根本没有修炼者，就算有，一百天，如何从普通人修炼成可以自己排除病灶的修炼者？

“张大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张德修无奈的摇摇头，自己也是有心无力。

“可是，可是，可是我刚二十岁，今天才刚刚成人。”

“时也，命也。”

任启晖还是不敢相信，最后一次问道：“我还有多少时间？”

“不足百天。”

短短四个字，却紧紧地捏住了任启晖的心脏，使得他喘不上气来。

……

浑浑噩噩的走在小路上，任启晖已经不记得是如何离开医馆的了。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撞到了行人，撞倒了小孩，撞到了大树上，步履蹒跚的走着，对于路人的指点叫骂恍若未闻。

刚刚弱冠之龄，在杨柳抽枝，桃花绽放的年纪，却半只脚踏进了终点。

不足一百天吗？自己能在这一百天里干什么呢？

时光如水样流逝，光阴似箭般穿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百日就过去了。

“遗憾吗？有吧。不舍吗？也有吧。难过吗？难过吗……”

任启晖自问自答，跌跌撞撞的问自己，是否难过。

说实话，任启晖对于这个世界并无太多的留恋，这世间可能美好，也可能残酷，但是与自己并无太大关系。

爱情……

在这个小村庄中，大家都是一同长大的好友，几乎没有见过村外的人，所以爱情什么的，对自己来说过于遥远。

亲情……

三岁，父亲经常酗酒，母亲精神失常，五岁的一天夜里，母亲用门口的那把斧头砍死了喝的烂醉的父亲，从此，吃百家饭长大的任启晖就再也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温暖。

那个所谓的“家”，不过是天黑之后睡觉，天冷之后避寒，下雨之后的庇荫罢了，没有一点温度的地方。

只有每年过年前，远方的奶奶赶来看自己的时候，才能寻得一丝丝心灵的慰藉，但是不到大年三十，奶奶就会被大伯接回去。

每次来都会对着自己谩骂。

其实任启晖知道，大伯恨的不是自己，而是杀了他弟弟的那个女人。

只是自己容貌与母亲有三分相似，大伯每当看到自己，就会想到自己的母亲。

任启晖常常自嘲，自己一生艰难困苦，如同泥浆里的虫子一般挣扎生存，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只是因为周围的人也还活着罢了。

但是如今，得了这个瘤病的病，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程度，不过应该是也活不长久了。

从屋中一块砖头之后拿出用布包好的碎银。

那是父亲买酒后找回的银子，布上还能隐约的看出一点深色。

在深处是自己这些年积攒下的积蓄。

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孤身一人来到了附近的镇上，买了一整只叫花鸡。

小时，曾经在集市上见过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孩抱着一整只叫花鸡大快朵颐，但是自己却在啃着捡来发臭的窝窝头，穿着打着破洞的补丁搬东西。

如今，自己也要买一只，也要痛痛快快的饱腹一顿。

买来之后，直接盘坐在路边，也不顾路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啃得满嘴是油。

“其实，也没有想想中的那么好吃嘛。”

吃着吃着，任启晖哽咽起来，鸡肉在嘴中咀嚼，自嘲着流出了眼泪。

吃完，把剩了一半的鸡放到了一个小要花子的碗里，见他冲自己连连磕头，任启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自己也和他一样，如今，自己好不容易成年，却迎来了如此噩耗。

来到了一个布摊前，打量起了布匹。

布摊老板见任启晖穿着破旧，连忙驱赶：“去去去，上别的地方要饭去，别弄脏了我的布。”

任启晖一把便把银子拍在了他的案上。

“银子，最贵的布，给我做一件衣衫，够不够？”

看见银子，布摊老板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够，太够了，小兄弟，里边来，我给你量一量身材，你是想要黑色的麻布还是灰色的麻布？”

“麻布？我要绸缎！这银子要是不够，那就给你补上。”

老板有些犹豫，上下打量了一番任启晖，开口说道：“小兄弟，不是我看不起你，你是做什么的？这绸缎价值不菲不说，还不耐磨损，一般都是大户人家买来做衣服的。”

“你管我是做什么的？银子够你就做，不够另说。”

老板叹气摇摇头，自己话已经说到了，既然人家要做，自己还能有钱不挣不成？

一个时辰以后，任启晖还上了一身青色长衫。

换上了一身华贵的衣服之后，任启晖的气质也随之上去了，再加上本就硬朗的脸庞，以及一身扎实的肌肉，倒是引得几名姑娘侧目。

长这么大，一直如履薄冰，卑恭慎行，如今快死了，没什么顾虑，反倒挺起胸膛了。

走在街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态，又配上青色的丝绸长衫，不卑不亢的身体，使得一些陌生人下意识的认为任启晖是一个贵族的纨绔少爷。

不管路人作何感想，任启晖一路上我行我素，反正只有一百天可活，又有什么好的惦记的呢。

只是不知自己死后，奶奶今年来看不到我，会不会难过。

走着走着，迎面撞上一个真正的阔绰少爷，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跟班还有一个身高马大的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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