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情簿

其实医生打不打电话过来，我都是有些预感在的。

大概类似墨菲定律吧。

类比于年少时期，上课老师提问难题时，往往点中的会是班里心最虚，一直心里默念“不要点我不要点我”，最为虔诚的一名学生。

情形如此，也只能站起来顺着往下走。

抵不过最劣情形，更不能企图躲避掩盖。

随之而来的两个月内，是阿琰日常生活中态度的转变。

是循序渐进的。

一步一步的。

符合情理的。

他节奏掌握得很好。

从偶尔不接电话，偶尔挑刺，偶尔冷漠慢慢变成了经常。

性子使然，我们双方都不会以歇斯底里形式的吵架，往往是淡淡的。

话变少了，跟随着的笑容自然也是。

气氛算不上外显的剑拔弩张，但也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了。

短短几十日。

我们似乎真的像是度不过十年之痒了。

夜间每每客房卫生间亮起后。

相比之前，阿琰在里面待得更久了。

不单单包括病痛的延长和加重。

还有余多的一份。

多了一阵沉默……

直至后来某天，我依旧靠在那冰冷的墙壁上。

隐隐听见里面透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呜咽，很细小。

阿琰哭了。

二十八年内。

除了小时玩闹，长大后我打包票没见许琰哭过。

许叔叔离世，我眼看着他红了眼眶，却也硬是攥紧了手心没有将泪流下。

来参加葬礼往来的长辈们总也拍拍他的肩膀道上一句这孩子真坚强。

那哪里是坚强啊，其实是坚强破碎后一道脆弱的表层。

仅以此支撑而已。

而每晚表层撕开，我们隔着一道墙，它才得以外露。

我是个爱哭鬼，总走在要哭的路上。

可若同他待在公寓里，不知为何，很神奇，多半能忍住。

当然了，这等良好习惯，在我身上发挥不了太久，堪堪保留到听到那一声呜咽之前。

*

夜色昏暗，凌晨一点左右的时间，已经很晚了。

挂掉了又一个无人接听的电话，我干脆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等阿琰回来。

过了一会儿，手机振动起来，接听后发现才是林冉打来的电话，她那边人声嘈杂还伴随着略微震耳的音乐。

“牵牵，你…来加林这边一趟吧，你们家许琰他，他……”林冉欲言又止。

我过于不安了，心口顿然一紧，攥住了手机，下一秒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阿琰他怎么了？”

“牵牵，你和许琰最近…吵架了？”林冉试探着试探着，自己憋不住了，全然一股脑说出口，“算了，我给拍张照片过去。”

那照片明显是偷拍的角度，酒吧的包厢里，灯光晃眼，许琰同一堆莺莺燕燕们有说有笑，林底在一旁也上镜了。

我悬挂的心总算得以喘息，猛得松下一口气，还好不是……

出发去酒吧前，我最后四下环顾了一遍公寓上下左右，我爱布置，摆置些小物件什么的。

这里几乎每一处角落都装载了不少我们的回忆，往日里每一帧都像是电影在放映，往脑海里过了一遍再一遍。

因为那实在珍贵。

到了酒吧，我紧紧盯着那扇门好一会儿了，才将它推开。

几乎是跟随着门开的同一瞬间，我站在那里与阿琰四目相对，一时竟有些恍惚，猛得想起他少年的模样。

现在的他，五官更加成熟，还多了些棱角。

可我的阿琰还是那个阿琰，一点儿都没变。

包厢里的人都很有默契，纷纷都像是感受到了我们两人之间的沉默，觉得气氛不对，很快，一个个都出去了。

门从身后被他们关住了，一开一合，发出了声不大不小的响动。

正好帮我回神，更帮我想起了今天来的目的。

我快走过去夺走了他手里的酒杯，就那样静静看他。

“来了？”许琰抬眸，唇角弯起弧度，嘶哑着嗓子。

“许琰，怎么突然开始抽烟了？”我皱起了眉头，阿琰是从不碰烟酒的，可此刻他身上，是浓浓的烟混合着烈酒的味道。

“我们分手吧，李牵牵。”他醉醺醺地，注视起我的眼眸，却最是郑重清明，甚至与告白那天一般无二。

“许琰，这种事情是不能开玩笑的，我可以原谅你今天不接我电话……”

“我是认真的。”

那五个字之后。

空气一阵沉默。

单单一个“好”字，就这样高不上低不下地卡在了我的喉咙里，怎么也无法安然吐露。

直到低下了头不去注视，很轻的一声，我终于将它说出口。

一路上我预料了很多次，自以为做足了准备，可当真听到这样一番话语，我……

后来我没有再说话了，安静着走出了包厢。

林底该是一直守在门外听着吧，门猛得一开，从他的表情看来，我出来似是吓到他了。

胸口实在堵得慌，也确是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破口而出，想对他说我都知道了，我们共同面对难道就不行吗。

然事实是，我最终是未能纵容自己，把它压下了。

他做了那么多，我怎么能让那一切白费，付之流水。

“喂，李牵牵……”林底一路跟在我身后。

我一路无言。

到了酒吧门口，强行抹去心底翻涌的情绪，走到车旁，我停了脚步，反过身去，“林底，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

“能不能麻烦你今晚照顾一下阿琰？我们……”

“当然。”

“如果…他一会儿不舒服了，就帮他煮碗醒酒汤，不会煮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可以教……”

“停停停，打住，李牵牵，我们好歹多年亲友了，我是有多不叫你放心？”林底愣了片刻，随即消逝。

打住了话语，他双手推着我往外走，“你回去好好休息，许琰就交给我，OK？”

“行了，太晚了，走吧。”林底最后拍拍我的肩膀进了酒吧。

在他的劝说下，我堪堪点头，上了车。

我没有彻底听劝，开车去了不远处一颗隐蔽的树下面。

坐在车里远远望着，林底嘴巴一张一合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一边搀着阿琰往他停车的地方扶去。

等到林底的车扬长而去，再没了影儿了，我启动车子离开。

小说《欢情簿》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