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竹生寒

次日五更天，天际尚是麻麻黑，寒风朔朔，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披着别处盗来的衣物，途径后土庙，一眼向内望去，地上摇曳的影子，惊得他一愣一愣。

咽了口唾沫才抬头向庙门看去，一双无法瞑目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幽怨的像从地府爬上来一般，但挣脱不开枷锁。

老乞丐吓得丢了魂，待回魂之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七嘴八舌谈论了起来，街坊邻居都不曾见过这吊死在后土庙的男人。

那人身着青灰色布衣，脚上没有任何遮挡，毫无血色的脚趾和脸色显得更加可恐，面上凹陷得厉害，眼球却是碧绿色的。

“异国人？”

大人把小孩赶了回家，却没办法挡住孩子们的好奇心。

“肯定是异国人啊，咱们中原可没有绿色眼睛的人，你看他的头发还是棕红色的呢。我娘亲和我讲过异国人的奇特相貌。”

小胖子拢了拢身上厚重的衣物，待暖和了些才说道：“那大哥哥死的也太惨了吧，而且怎么能吊死在后土庙里啊，那样后土娘娘会不高兴的吧。”

“那能怎么办啊，我们都是小孩子，这种事还是交给村长处理比较好吧，咱们越掺和越乱。”

……

后土庙前的村长面对村民的担忧，摆出严肃的脸色说道：“众乡邻里稍安勿躁，事出蹊跷，待辰时我与李大壮亲自去衙门报案，现在大家先把尸体搬走吧。”

听见村长都如此说道了，大家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但等了许久他们也没人动身上前搬尸体。村长瞧见只得直摇头，不能怪村民，就连他都有些抵触。

这后土村自诞生以来便是供奉着后土娘娘，每个村民都是后土的忠实信徒。古有三皇：伏羲、后土、神农，皆是神话中的人物。后土掌阴阳，育万物，被称为大地之母。

后土村里的人对土地的热爱会更显疯狂，例如每月七日连着吃土，怪异的是这村里的土竟吃不死人。

后土村离襄城是极其近的。

小巷子飘来阵阵肉香，白色的粉末洒落一地，烟火气渲染着这不足七尺的小巷，几个大汉坐在木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喝着手里热腾腾的豆浆。

看见从小巷口走过的少女几名大汉眼都直了，一双眼沾了米糊似的，青年狠狠剜了他们一眼，几名大汉扯了扯嘴角耸耸肩，并不惧怕这名外乡人。

流转几日，找了几间客栈，谁知都一一发生了怪事，这才不得已五更天出来寻其他客栈，好在客栈东家也退了部分定金，不然这些人该闹事了。

“小溪，累了吗？”

少女抓着青年的衣角一双明眸干净而清澈，她略带困倦说道：“哥哥，那我可以休息吗？”

青年四下张望，随即寻到了一座寺庙，残破不堪，里面住着不少乞丐，他自然不放心把少女安在里边，眼神流转一瞬。

他指着前头的干草堆说道：“小溪咱们就在这将就一晚吧。”

少女嘟了嘟嘴说道：“可是，为什么不能到庙里啊，外面风大好冷。”

青年望向庙的大门，不容拒绝说道：“不行，庙里鱼龙混杂，哥哥不一定保护得了你，总有疏忽的时候。”

“哦，我听哥哥的。”

打更人适时经过，拿着手里的梆子锣子一慢四快地敲了起来，身着青灰色褂子，细细瞧去还能发现这打更人面色有些发青，当发现干草堆上有人时，转过头的动作略显僵硬。

昏黄的烛光笼罩了打更人的脸，那光聚拢了起来，照得男人的脸半明半暗。

一开口犹如几十年没说过话般：“夜……露重深，冷寒防潮，一日在于晨计。”

传闻中打更有驱邪的作用，但青年此刻感受不到，途经的打更人好似死尸，全无半点活人气息。

“哥哥你怎么了？”

青年揩了揩布衣将身子埋进杂草中，说道：“睡吧。”

察觉青年的异常，少女却没多言，低了头便睡着了，梦里有一股暖流直冲身体，让她不自觉舒了舒身体，向热源又靠近了几分。

*

男人一抬手便收走了颜贵妃的半成品，怜惜道：“爱妃怎爱如此折腾自己呢？学不会刺绣便算了，在这宫中爱妃想要何种刺绣朕是得不到的。你看怎么漂亮纤细的玉手怎就毁了呢？”

“皇上臣妾第一次接触刺绣难免会受伤，这是必然的陛下不必担心，熟能生巧自会好些。”

男人挑的眉极高，“果真如此？还是罢了，你看朕已经允你这么多次了，你私自赏赐物品给那楚乐师朕还没算，现在又想伤自己？颜贵妃是存心想惹朕不悦吧。”

颜贵妃闻言悠悠然起了身，一双骨骼小巧的胳膊虚虚环上男人的腰，娇滴滴说道：“皇上误会了，臣妾怕后宫的姐妹们看笑话，这才学了些刺绣，再说身为贵妃怎能不会刺绣。”

“她们不敢嘲笑你，不够格的人嚼舌根是会被惩罚的。”男人扯了颜贵妃的衣袖，将她拉得更近些，勾起一抹笑意说道，“爱妃朕谦让你如此多，总不能没报酬。”

颜贵妃：谦让，谦让，谦……

“是臣妾的错，皇上想如何？”

男人拉过颜贵妃顺势坐下，愠怒道：“爱妃说话真不讨朕喜。”

案上摆了香坛，白烟缕缕飘出，淡雅的熏香沁人心脾，梅花花枝被单独放在瓷器中，青白色的纹路交叠，山水画跃然瓶上。

墙上挂着一幅古画，画面损坏的很严重，画中人的脸都糊掉了，石案上的水果却异常明艳。禧庆帝一早便觉得这画怪异，却说不出个所以然，看在颜贵妃的面上才没焚了它。

*

“张天？”

呼喊了半天也不见人，楚子旭耐不住，摸索片刻便出了门，途中也在喊着少年的名字，却没有回声，他心里觉得奇怪。

转了话头，“前辈您在吗？”

一道不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说道：“小子这会儿才想起我？我早说过张天这小子靠不住，他昨晚就跑了。”

“前辈所言属实？”

“自然，我没必要骗你，不信你再找找，若你坚信他没走，便当做那白眼狼死外边了。那不是更衬你心意？”

思忖片刻楚子旭说道：“无论怎样这都是他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实际上他早有预感，只是这一天到来之际还是感到难受，转念又想到了给他送火盆的柏公子，难免会与张天联想，想着这人是否也会和张天一样。

随即，思忖着人家不过是某个贵族公子哥，与他就玩个新鲜，就如清客一般，又不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那声音似有穿透力，“小子你动摇了。”

楚子旭收敛了神情，流露出淡漠的笑意道：“我也希望我落俗，可惜圣人不会动摇，无情无欲，有所求也？”

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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