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琴殇

黑，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还好，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梦，竹屋还在。

刚才有人喊他师兄，难道这还是梦？

寂行一会儿如负重担，一会儿疑惑的表情全都落入行天的眼中。

“行天，师伯让我照顾你。”说着，行天就将纳凉的粥送到寂行的口边，“师兄，张口。”

师伯，师伯是谁？

寂行很听话的开口将粥含入口中，却依旧是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

“师伯就是你师父。”寂行面无表情的说着，手下的动作不停。

很快，一小碗粥就见底。

行天端起桌边的汤药，正准备一汤匙一汤匙的喂寂行时，一双有些滚烫的手在他手上摸索着什么。

当那双比他略小的手摸到碗时，微微停顿了一下，想要将碗从他手中拿走。

“我喂你。”行天有些生硬的说道。

寂行摇了摇头。

一勺一勺喝的话很苦，他怕苦。

见他摇头，行天也没有多做坚持，很干脆的将手放开。

寂行将药端到口边，苦涩的药味让他皱了皱眉，随即双眼一闭一口气将那药喝完。

行天从寂行的表情中知道他怕苦，寂行一喝完药后，就将先前放在桌边的蜜饯塞到他口中。

口中的苦涩逐渐被一股甘甜所取代，寂行的眉头舒展开来，朝行天露出一个微笑。

行天收拾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说了句：“好好休息。”就转身离去。

寂行是第一个对他笑的人，从记事起，他就是一个被厌弃之人。

据说他也曾是大富之家三代单传的嫡子，父母恩爱，家宅安宁。但在他生产之日，万里晴空忽降暴雨，山洪爆发，滑坡的泥石流掩埋了赶路的父亲。他的生辰也是父亲的忌日，而母亲产后出血又忽闻噩耗，身子病弱，对他也无太多欢喜，待到他三岁时，便撒手人寰。

母亲待他一直冷冷的，不会对他笑，不会抱他，也不会对他笑。他一直以为所有的母亲都一样，直到看见到奶娘和她的儿子，才知道原来母亲是这么的温柔，眼中有光，还有爱。

后来，他和他家的都归一个叔伯所有，然叔伯家便开始不顺，不是家宅不宁就是生意难做。而他寄人篱下，日子自然也不好过。一个野游的道士，对叔伯道他命犯孤星，‘孤星者，孤也’，祸及六亲。

他的叔伯，毫不犹豫的将他推给那个道士。可惜，那道士也无法化解他的命格，反因救他而染了尸毒，烈火焚烧而亡。

遇到师父后，他才知道他不止是孤星，还是天煞，“天煞者，克也”。

天煞孤星天降临，孤克六亲死八方。

婚姻难就，晚年凄惨，孤苦伶仃，六亲无缘，刑亲克友，孤独终老。

这样的命格，注定一生孤苦，生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但师父却说，他的命格可以化解，“天乙贵人若能救，行善积德是良方”。

“我命由我不由天”，遂改名为“行天”，同那与黄帝争夺神位的刑天同音，望他能冲破命格的藩篱，为自己开创一片天地。

“行善积德是良方”，只是他心中燃着熊熊烈火，就算跟着师父研读经书，听祭乐也无法将其浇灭。光压抑怒火与暴虐，已用尽他的所有气力，每隔段时间就要到林中与野兽搏杀，用疼痛与鲜血让自己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何来时间行善积德。

今早听到寂行的琴曲，心无端的却静了下来。

他果真是师父说的“良人”。

……

清晨，寂行被饭菜的香味唤醒。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后，坐在桌边手持筷子的寂行一脸无措。

以前都是师父将菜肴夹到他的碗中，像这样他根本不知该从何下手。

见到寂行一脸为难的样子，行天似乎明白了什么，很自然的坐到他的身边夹了一些青菜到寂行的碗中说道：“荠菜。”

寂行迟疑了一下拉过行天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下，谢谢。

寂行的动作出乎行天的意料，行天有些不自然的将手抽回，他都快忘了人的体温原来是温热的。

他夹了块豆腐到他碗中说道：“豆腐，快吃。”

寂行，点了点头，细嚼慢咽，动作流畅而雅致，就连离国宫内最严苛的嬷嬷也寻不出错来。

这样的人不应出现在这森山老林中，但也不应出现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中。

行天若有所思的望着眼前专注吃饭的男子，关于寂行师父只让他跟随，他说一切顺其自然，知晓太多反而不好。

寂行一边吃着饭，一边小心的瞄着坐在身侧的行天。尽管他已经忘却前尘双目失明，但一些深入骨髓的习惯却是无法忘记。

行天是他在世上遇到并有接触的第三个人，和玄彻师叔一样冷冰冰的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会跟师父一样在山中陪着自己吗？

可能是是寂行的目光太过直接，让行天想要忽略都难，他淡声说道：“师兄，先吃饭。”

被行天这么一说，寂行默默收回目光，专心吃饭。

往常，吃完早饭后，就是师父教导他文理和奇门八卦的时间。如今师父离开了，再也没有人教导他这些。

而跟行天的相处对寂行而言，是新鲜的体验。

刚收拾好一桌的东西，行天就被寂行迫不及待的拉到桌边案几边坐下。

寂行磨了墨，取出毛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那流畅的动作，让人怀疑他的双眼其实是完好无损的。

行天静静的看着白衣男子一笔一划的落下，在心中感叹，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让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写出如此端正的字迹。

行天，师父是怎样一个人？他都不肯告诉我他在竹林之外的事。

字字流畅舒展，所有的字浑然一体。

常言道，字如其人。

寂行的字就如他一般温润而平和，让人很容易亲近。

对于师伯，行天也了解不多。他一直跟在师父身边，而师父很少提起师伯。他知道师父提过，师伯是世上最博爱也是最无情的人，而他要服侍的人也同师伯一样。

“博爱而又无情。”还未想清，行天就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

博爱而又无情？

爱是什么?情又是什么？

寂行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疑问。情和爱，师父从来没有教过他。

爱是什么？情又是什么？

行天记得他也曾经这样问过师父。师父回他的只是一个略带苦涩的笑意却什么也没说。对于寂行的问题，他自己也无法回答。

行天摇了摇头后，想到寂行无法看到他的动作，复又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

小说《断琴殇》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