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遮蔽的天空

下午时，沈今的妈妈来了。许正勇在李家创的办公室里见到了他，每一次来，我们这位护士长都会先到李院长的办公室，再例行程序地接见许正勇，最后见的才是自己的女儿沈今。王玉梅以一种见未来女婿的眼光，看着许正勇，又是夸奖又是感谢，看得许正勇脸先红了，王玉梅每一次都是先感激李家创的照顾，然后再肯定许正勇的工作，之后再去见沈今，见到沈今时，在李家创办公室那幅和颜悦色的脸已经悄无声息地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激起了一脸的烦躁。

许正勇熟悉这套模式，这一次他变聪明了，他跟王玉梅汇报完工作后，就先离开了。他在医院的后面找到了沈今，没事做的时间，沈今会在这里画一天的画，许正勇看了她画了两年，画艺并无进步，大段大段的水墨涂着，像凡高，许正勇肉眼凡胎，既看不懂凡高画了些什么，也看不出沈今画了些什么。

“小今！”许正勇喊了她一声，她没有回应，还在捣鼓自己手上的画笔，通常要叫两声，才能得到她的回应。许正勇耐着性子，又试着叫了一声。“小今！”

“哎……”沈今慢慢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许正勇，那神情仿佛许正勇打扰到她，她在玩玩具或者认认真真做一件事时，她不希望别人打扰她，她表现的方式就是对别人的呼唤不理睬，她以这种假装听不见的方式来抗议别人对她的打扰。

“小今，妈妈来了。”这是许正勇第三次叫她的名字，许正勇不止一次地告诉她，别人叫你，你要有礼貌地回应，也要主动跟别人打招呼，这样才是懂礼貌。但沈今并不是很理解，礼貌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她觉得她也懂礼貌，见到相识的人也会说话，但前提是她想说。

沈今手中的画笔默默地放下了。“她什么时间来的？”对自己的妈妈，她也没有称呼，她知道这样说话，妈妈会不开心，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妈妈的眼里只有哥哥。

“小今，你要有称呼，她是谁？”许正勇承担起了沈今父母的教养职责，她虽然二十岁了，但她并不懂生活中的人情事故，她活得自我、我行我素，这样下去，她会更加偏离这个社会制定出来的规则，造成的危害难以估量。

“妈妈。”沈今倔强的低着头，嘟着嘴巴，眼里都是委屈，她在气她妈妈对哥哥的偏爱，也正是妈妈的这些行为，致使沈今对自己的亲哥哥沈毅全是敌意，长了二十年，她甚至恶毒地希望死掉是她的哥哥，而不是她表哥。

“对啦，走吧，我们小今今天很乖，非常棒，走吧，我带你去见妈妈。”许正勇作为一个未婚青年，却有一副慈父的口气，仿佛他的职业是个奶爸，而不是心理医生，这样的职业不多见，既拿了工资，还免费培训了奶爸的一系列绝技，实操更是胜过理论和书本，以后结婚，可以直接上岗奶爸的角色，连丈母娘担心的实习期都免了。

沈今见到她妈妈是在她的病房里，上次她妈妈坐在这张米白色沙发上也是这个时间，只不过是一个周之前的这一天，沈今记得特别清楚，她那天穿了一件黑色连衣裙，修身的连衣裙衬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尤其是她的一对大胸，走起路来波涛汹涌，也霸气十足，可惜，沈今没有遗传到，许正勇帮她买的所有内衣都是B杯，而作为沈今的妈妈，王玉梅还曾经自信地买过C杯给她。在沈今眼里，妈妈是漂亮的，像个贵妇，她羡慕她身上的项链、耳环，还有香气，还有她身上的高跟鞋，甚至她上次来穿的那条紧身连衣裙，沈今也说不清楚她喜欢那条连衣裙哪一点？那个颜色，她不喜欢，那个款式也没有她的粉色裙子漂亮，只是走在她妈妈身旁，她看到医院里经过的人，都会回头看她妈妈，尤其是那些男病人，上下打量着她妈妈，她知道，这是对漂亮的一种认可，沈今也有虚荣心，也许，她喜欢的是别人赞许的目光。

她妈妈今天来还是坐在相同的位置上，这一次，她穿了一条白色七分裤，一件绿色上衣，宽松的上衣遮住了她总是跳动的胸部，让她看上去知性、优雅，她正交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妈妈……”见到她妈妈的第一面，沈今心里是开心的，这意味着有人思念她，有人想她，她当然希望被人牵挂着，被孤零零一个人扔在医院里，已经显得她像一个弃儿了，再没有点儿亲情冒出来，她会觉得全世界都遗弃了她。沈今脸上挂着笑容。

“小今。”王玉梅朝她招招手，虽然是沈今的亲妈，但长期分离，亲情已所剩无几，她喊完她的名字，竟然不知道再说什么。“我们小今今天好漂亮。”王玉梅说这句话时，一点儿也没有走心，沈今的白裙子上已经被画笔染了几条颜色，头发也只是随意梳了两下。这话，如果换做其他人听，定会一脸不开心，但病房门口的人是她的女儿，是沈今，是一个心智只有八岁的孩子，她哪里能区分出大人的虚伪。

沈今被妈妈夸奖，露出一脸羞色，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着装，是一件白色的娃娃裙，虽然她并不是很喜欢白色，但被妈妈夸漂亮，一定就是漂亮的，她相信妈妈的眼光，或者说，她还不懂什么叫“有眼光”，她相信的是妈妈说的这句赞美的话，因为妈妈总是穿得漂亮得体。沈今脸上的笑像花儿一样，一旁的许正勇也一脸微笑看着她，他的病人能展颜欢笑，作为主治医师，他心中有喜悦和成就感。沈今的妈妈也在笑，但她却不是看着沈今，她的眼睛看向沈今旁边的许正勇，越看越觉得两人登对，这也是王玉梅放心将沈今长期留在医院的一个原因，她可以跟许正勇培养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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