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飘奇石

南伊国 曲州城

今天是齐影岩在南伊国摆摊的第五百天。

一年前，他的梦想是成为南伊首富。

如今……他只想填饱肚子。

上个月，隔壁摊新来了个卖烧饼的奇怪小哥，从不烧炉子，每天早上扛一大袋买好的烧饼，往炉子上一摆，就躺椅子上呼呼大睡。

摆明了一副“姜太公钓饼，愿者上钩”的架势，生意比炉子还凉！

但是，这小哥中午却有大鱼大肉吃！让天天只能喝稀饭的齐影岩眼红得很。

“哟，公子哥来这儿体验人生呀？”

他敲了敲烧饼小哥的炉子，打算套近乎。

敲了好几遍，人家也没反应，可鼻子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肚子不堪示弱咕咕直叫，于是他鬼迷心窍地从炉子上顺了一块烧饼。

自那以后，齐影岩发现这小哥天天下午都会睡觉，他就每天下午拿他几块烧饼吃。

肚子不挨饿了，他吃饱就睡，生意都不做了。

于是，他俩就成了这条街上唯二两个白天睡觉摆摊的小贩。路人奇怪的是，那个卖烧饼的明明都没开过张，到了晚上烧饼总是少一半！

某日中午，齐影岩一觉睡到正午，还像往常一样去炉子上拿烧饼。

啃着啃着，余光瞥到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齐影岩吓得手一抖，烧饼滚进了炉子里。

他揉揉迷糊的眼睛，刚才是眼花了？！

“那个，我……先赊着，等我赚钱了就还你……”

那烧饼小哥翻了个面，背朝他继续睡，对他偷吃霸王饼的行为漠不关心。

……

这可助长了齐影岩的肚子，本来给他剩一半的烧饼，这下只剩一个了。

他也不好意思全给人吃光。

没想到对方转身来了一句。

“要吃就吃光，省得我晚上还要喂猪。”

话虽不好听，齐影岩也是个没脸没皮的，肚都吃不饱，哪还计较这些。

他毫不客气拿走了最后一块烧饼。

蓝忆寒瞥了眼他摊位的招牌，从胸口取出一个渗透油渍的纸包打开。

慢悠悠道：“月渊医师，百病可除。你既是月渊国的医师，干嘛要天天戴着假皮？该不是心虚吧！”

他居然能看出我易容的？

齐影岩这才细细打量起烧饼小哥那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

靠，这家伙也是个假皮！

蓝忆寒手握油嫩嫩的鸡腿，大摇大摆走到齐影岩的招牌旁。

署名上的金色叶子，是月汐国的标记。

“这字……不错啊！”

笑话，这可是求他那傲娇的小表妹两个时辰，才要来的亲笔字迹。

“别乱碰啊，坏了你可赔不起！”

齐影岩夺过招牌，眼睛却盯着对方手上的鸡腿，努力控制住快要溢出来的口水。

“喏！”蓝忆寒爽快地从纸袋里拿给他一只更大的鸡腿，“可以碰一下了吗？”

“送你了！”齐影岩飞速接过鸡腿，撕下腿脖子上最肥的肉。

蓝忆寒婆娑着上面的字迹，眼里已是了然，再次看向齐影岩时，带着几分戏谑。

“喂，你也不怕我毒死你啊！”

谁知眼前这个半年没吃过肉的馋鬼，早就没功夫理他了！

“停轿停轿……”

急促的声音从一顶粉蓝色的轿子里传来，只见下来一位服饰华美的男孩，十一二岁的样子，脸上施着艳丽的脂粉，所到之处香飘四溢，惹人注目。

江吟一下轿就径自走向齐影岩的摊铺前。

“月渊医师，百病可除”八个字在他的招牌上格外显眼。

眼睛足足扫了七八圈，厚重的脂粉都掩不住他皱起的眉头。

“喂，你怎么还在这儿呀？活该穷一辈子！”

齐影岩十分不舍地把眼神从鸡腿上，移到自己眼前。

这人脸涂的跟粉墙一样，他哪还认得出？

江吟随手捡起他用来垫桌腿的医书。

“多少钱？这本书卖给我吧。”

齐影岩见他穿着不凡又耻高气昂，开口便是三十两，想给人打发走。

江吟却将一锭银子扔给他：“你真不记得我了？你之前给过我止疼药。”

齐影岩这才想起来，半年前这个男孩还在这条街上卖唱度日，说是得了很重的病无钱医治，来他这儿要过几颗止疼药。

齐影岩快速啃完鸡腿上最后一块肉，使劲嗦了几口手指。

口齿不清道：“你是…之前辣个唱曲儿的！”

“那是以前的事了。”

江吟嘴角似笑非笑：“我命好，遇到了一个贵人，不但治好了我的病，给我介绍了一个新东家，现在只要在家里给客人唱唱歌，就可以有几百两的月钱呢！”

看到齐影岩投来羡慕的眼神，江吟嘴角渐渐上扬。

“想不想来？我新东家最近在招人，可以帮你打通关系。”

“你新东家干什么的？”

江吟高傲地仰起头：“做培训生意的。反正进去大鱼大肉不愁，金银珠宝拿到手软，还会被很多人喜欢。”

齐影岩却不为所动。

天下能有这等好事？！看他这打扮，八成不是啥正经职业。

“不了不了，我现在过得也挺……”

江吟却不容他拒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走吧走吧，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他下意识猛地推开：“你干嘛？”

没想到江吟顺势往地下一倒，大喊道：“哎哟！快来人啊！这个恶毒的小贩，做他生意还打人嘞！”

他招呼身后的车夫：“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给我把他抓起来！”

我去！这什么情况？齐影岩一下子懵了？这人该不是进了什么诈骗窝，拿他冲业绩吧！

抬轿的几个汉子二话不说冲了上来，一脚踢翻了他的摊子。

摆放整齐的药瓶落地即碎，里面的各色药丸洒得遍地都是。

“别砸我东西啊！”

齐影岩眼中满是心疼，伸手去捡，其中一个男人照着他背狠踹了下去，还没爬起来，又是一棍子打到他后脑上，疼得他一阵晕眩。

四肢被人死死锁住，齐影岩根本动弹不得，那群人正揪着他的衣领往车上拽！

“放开我！”

蓝忆寒见状，抄起啃剩的鸡腿扔了过去，四位车夫应声倒下，江吟也被一人砸到，压得喘不过气，只剩两只手拼命挥舞！

“滚。”

齐影岩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剧痛的后脑勺。

“见鬼了！长这么大就听过强抢民女，怎么连男的都开始抢了？”

一位看热闹的大爷忍不住提醒他们。

“小兄弟，刚刚这小孩是玉玄宫的当红歌技，听闻那凌宫主护短得很，你俩惹了他，还是赶快跑路吧！”

齐影岩怒了：“明明他惹得我们，怎么成了我惹得他？”

大爷见他不服气，给了个手势：“谁惹谁不重要，只要是你们打了玉玄宫的艺人，不出三天，玉玄宫宫主定会亲自来抓你们。”

见这大爷说得若有其事的样子，齐影岩也有些后怕。

蓝忆寒却朝他邪魅一笑：“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人再敢来强抢你了。”

江吟走后，齐影岩也不敢睡觉了，打起精神，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随时注意周围的一举一动。

忽然，一只老鼠窜过去——

“是不是那宫主来了？”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一百零一次重复这句话了。

正在睡觉的烧饼小哥被他烦醒。

“别一惊一乍了，管他公猪母猪，来一只我宰一只。”

提心吊胆过完了第一天，第二天齐影岩照样吃饱喝足睡大觉。

第三天中午，蓝忆寒邀他一同共进午餐。

“我就说吧，有我在，没有哪头公猪敢抓你。”

齐影岩看着他递过来的烧饼：“怎么没有鸡腿了？”

“鸡腿得偷才能有啊，我上午都在睡觉哪有时间。”
？？！！！

齐影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原来这人天天中午的大鱼大肉都是偷来的？！

敢情这家伙不是公子哥体验生活，是个江湖大盗！！

“那你这烧饼也是……”

蓝忆寒伸了个懒腰：“偷的啊，我哪会做这玩意儿。你要想吃，我马上就去给你……”

齐影岩立刻捂住他的嘴：“不不不，不想吃了。”

哪有人偷东西这么明目张胆说出来呀？怪不得偷他一个月烧饼都无动于衷。他觉得烧饼小哥也不安全，这要是被官府捉了，他还是个共犯，因为这烧饼全是他一个人吃的……

齐影岩突然觉得很惆怅，本来自以为能在人间闯一番事业，如今连饭都吃不饱，还处处坑蒙行骗，看着头顶刺眼的太阳，深深地陷入了内疚……

“想那么多干嘛，不管怎么样，先把肚子填饱嘛！”

蓝忆寒递给他一块肥嘟嘟的大鸡腿，嘴里还叼着几根羊肉串：“快吃快吃，我刚偷的！厉害不？”

一股肉香肆意闯进他的鼻腔，齐影岩看着他得意的眼神，艰难地咽下口水。

“咱们这样是不对的，天天偷……唔，嗯！真香！这是哪家的烤鸡腿啊，太好吃了吧！”

他本就不坚定的意志，被蓝忆寒突然塞进嘴里的鸡腿瞬间攻破了……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法，蓝忆寒叹了口气。

“齐渊不是出了名的重情重义吗？如今连自己亲手领回家的养子都容不下了？

正在幸福啃肉的某人当场石化，一脸震惊回过头。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我闲来无聊瞎猜的，没想到真诈出来了！来这儿第一天晚上，我就发现你被月渊国的人监视了。”

蓝忆寒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除了你，我也想不出来第二个人能打着月渊医师的身份，在人间败坏月渊国名誉这么久，都能不被齐渊除掉。”

“不管怎么样，你不应该直呼我父皇名讳！”

士可饿，不可辱！

齐影岩非常有志气地走过去，把剩下半个鸡腿还给他。

“你到底是谁？”

“下次见面再告诉你吧。”

“你要走了？”

齐影岩听出了他话里的道别。

蓝忆寒点点头，窥探到角落里闪过的一块白色衣角，终是于心不忍，凑到齐影岩耳边，看着他脸上粘的蹩脚的假面具，嘱咐了一句。

“我今天听他们说，南伊国有个特别跋扈的女首富，专门喜欢拐骗年轻漂亮的少年人。男孩子出门在外，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呀！”

他把招牌还给齐影岩，齐影岩只觉沉了不少。

“我在上面设了机关，竹筒中里也装了暗器，你省着点用。”

午觉睡醒，那个烧饼摊就空空如也，而齐影岩的桌上多了一本易容秘籍，一张纸条。

“玉玄宫见。”

齐影岩百思不得其解，烧饼小哥为什么要约他去玉玄宫见面？玉玄宫宫主没来抓他们已经够走运了，还要主动去，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可是他没想到，一个更让他崩溃的讯息被他了解到——

想进玉玄宫，还得交一百两的押金！

以他的赚钱能力，猴年马月才能进玉玄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