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与素是什么意思

从苏州河畔到租界法庭，从染毒蚕种到救国丝路，她用素手撕裂金瓯，织就一段惊心动魄的家国史诗。

"第一章 白幡宣统三年的春分来得格外早，苏州河边的柳树刚抽新芽，沈家大宅的门楣却已挂上惨白的灯笼。

我跪在灵堂的青砖地上，膝下垫着的蒲团还留着前日香灰烫出的焦痕。

铜盆里的纸钱被火舌卷成灰烬，打着旋儿飘到梁柱间的素缦上，惊得守灵的丫鬟慌忙去扑。

"少奶奶，二老爷来了。

"春桃的声音裹着江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我盯着供桌上将熄的长明灯，灯油里浮着丈夫临终咳出的血丝。

三日前他攥着我腕子的手像铁钳，青紫的嘴唇嚅动着，目光却越过我肩头死死盯着那幅《麻姑献寿图》。

如今想来，那画轴背后暗格里染血的翡翠镯子，早该让我明白这场丧事不过是台前的戏。

二叔公跨过门槛时，长衫下摆沾着几星红泥——那是城外乱葬岗特有的土色。

他身后几个族老的皂靴倒是纤尘不染，可那股子沉水香也遮不住他们袖袋里当票的油墨味。

"素娥啊，"山羊须在烛光下泛着油光，"怀安走得突然，账上的事总要有人接手。

"他枯枝似的手指敲着楠木供桌，震得白烛泪簌簌而落，"听说...上个月铺子里有两船生丝对不上数？"我袖中的翡翠镯子硌着腕骨，内圈那个"芳"字仿佛在皮肉上烙出印记。

灵柩前跪着的瘦马昨儿还哭晕在回廊，颈间红痕却分明是掐出来的。

这些老狐狸算准了新丧寡妇的怯懦，却不知我早将陪嫁的田契缝在孝衣夹层。

"二叔公说的是。

"我俯身将纸钱添进火盆，火星溅在青砖上，"不过昨日孙会长差人传话，说商会要派人协查各商号账目。

"话音未落，春桃突然踉跄着撞开槅扇，发间白花都歪了半边："少东家带人把码头仓库围了！"江风卷着赵少东家的狂笑撞进灵堂："嫂子好气性！沈老板半年前可把仓库押给我们庆丰号了！"他腰间玉佩磕在棺椁上，那螭龙纹正是我陪嫁玉器行的式样。

我瞥见二叔公袖中露出的半截契约，朱砂印泥艳得刺眼——分明是丈夫吐血那日按的手印。

第二章 暗涌子时的梆子声渗进账房的砖缝，春桃举着的烛台在墙上投出巨兽般的黑影。

霉变的账册堆里爬出潮虫，在我袖口留下蜿蜒的银痕。

三日前码头撬开的木箱里，本该装满杭绸的夹层塞着霉变的粗麻布，赵少东家用鎏金怀表挑起我下巴："三千两白银的货，嫂子拿什么抵？""少奶奶快看！"春桃的指甲突然掐进我手臂。

烛光下，三月初七那页的墨渍泛着诡异的青紫，像是混了砒霜。

我用银簪轻轻刮拭，被刮去的"周"字下竟藏着半枚胭脂印——正是瘦马房里特有的玫瑰香。

更鼓声里，我摸黑推开西厢房的雕花门。

月光漏过窗棂，照见妆奁底层泛黄的契书。

丈夫遒劲的笔迹写着"今典当祖传和田玉佩于庆丰号"，落款却是光绪三十三年腊月初八——那日他分明在汉口收账。

后巷野猫的嘶叫惊得我打翻油灯，火苗蹿上帐幔的刹那，墙角樟木箱突然露出蓝封一角。

我顾不得灼痛的手掌，扯出那本裹着蛛网的旧账册。

夹页里飘落的当票盖着庆丰号的戳记，日期竟是丈夫咽气前三天。

"少奶奶！二老爷带着人往账房来了！"春桃的绣鞋沾满露水。

我将账册塞进孝衣，转身撞见周掌柜佝偻的背影。

老东西鞋帮上的红泥还沾着草叶，正是乱葬岗才有的野蒿。

第三章 惊蛰清明雨细得像是筛子滤过的，我在裁缝铺檐下等春桃取改制的孝衣。

王娘子剪刀"咔嚓"剪断红线，斜眼乜着对街茶楼："要说这孙会长也是念旧情，沈家这般光景还常来走动。

"她故意把杭绸摔得啪啪响，那料子分明是我上月退的次等货。

茶楼的说书人正讲到潘金莲毒杀武大郎，惊堂木拍得满堂喝彩。

跑堂小二过来添茶时，袖口金镯闪过冷光——正是我当给庆丰号的那对。

我佯装绊倒扯住他衣襟，瞥见他耳后新愈的鞭痕，与那日柴房传出的惨叫不谋而合。

暮色染透窗纸时，我在城隍庙后巷堵住醉醺醺的周掌柜。

老东西的算盘珠子散了一地，酒葫芦里晃着掺水的烧刀子。

"少奶奶何苦..."他打着酒嗝往我身上凑，"您把哥儿过继给二房，老奴保管账目干干净净..."我甩出染血的杭绸，他浑浊的眼珠突然暴突——那是从丈夫棺中取出的裹尸布，暗纹里浸着黑血。

"三月初七你去过瘦马房吧？"我捻起他衣襟上的胭脂，"要不要请稳婆验验那姑娘的身子？"更夫敲响三更时，春桃抱着熟睡的哥儿闪进柴房。

孩子襁褓里塞着周掌柜画押的供状，还有半块沾着砒霜的桂花糕——正是二叔公今早差人送来的"节礼"。

我摸着哥儿后颈的淤青，想起昨夜窗下听见的私语："...等过继过来，随便喂点杏仁茶..."第四章 破局清明当日的宗祠香烟呛得人流泪，二叔公捧着族谱的手却在发抖。

我盯着供桌上那盘杏仁酥，昨夜喂给野狗的半块已让黄狗口吐白沫。

族老们像群闻到血腥的秃鹫，目光在我颈间金锁上逡巡——那是沈家祖传的钥匙，能开钱庄地下三层的铁柜。

"不守妇道！私通外男！"二叔公的茶盏砸碎在祖宗牌位前。

我展开染血的杭绸，露出夹层里的婚书："光绪二十八年，二叔公典当祖田的票据可要当众念念？"春桃适时捧出樟木箱，当票雪片般飘落，每张都盖着庆丰号的蝙蝠印。

孙秉章就是在这时踏碎满室死寂的。

他身后的伙计抬着三口漆箱，摔出的地契扑簌簌盖住供桌上的毒点心。

"赵家当铺强占的七间铺面在此。

"他玄色大氅扫过二叔公惨白的脸，"至于私挪祭田的三万两..."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哥儿的啼哭。

乳娘抱着孩子冲进来，襁褓散开露出胸前的长命锁。

我当众拧开锁芯，周掌柜的供状哗啦展开，末尾还按着庆丰号的私章。

赵少东家被人拖走时，玉佩摔在青石板上迸出石膏粉——原来他炫耀的传家宝，不过是玉器行学徒练手的赝品。

三个月后，"素锦记"的匾额取代了沈家绸庄的金字。

我站在二楼看漕船卸货，对岸茶馆换了新话本。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今日且说那女掌柜智破连环局，胭脂印里藏乾坤..."春桃笑着给哥儿戴上虎头帽，他胸前新打的金锁映着日头，刻着"自强不息"四个小楷。

第五章 残荷重阳宴摆在沈家荒废的后花园，残荷枯梗刺破水面，像无数向上抓挠的鬼手。

二叔公的象牙箸刚触到八宝鸭，整只鸭子突然爆开，滚出的铜钥匙"当啷"落在青玉盘中。

老东西山羊须上的蟹黄渣簌簌而落，春桃"哎呀"一声打翻热汤，黄浊汤汁正泼在他袖中暗藏的田契上。

"素锦记"开张那日，苏州河上飘着七十二条贺喜的漕船。

我站在缠枝牡丹纹的门槛前，对街突然炸响五百响浏阳鞭。

硝烟散尽时，"芳华绸庄"的金匾下立着穿月白旗袍的瘦马，她颈间翡翠坠子映着日头，竟与丈夫暗格里的镯子同出一块料子。

"姐姐新店开张，妹妹特来道贺。

"她纤指捏着西洋印花请柬，腕内侧的烫伤疤随动作若隐若现。

我接过请柬时嗅到淡淡马钱子味，与丈夫临终前打翻的药碗气息如出一辙。

漕帮送来的贺礼在午夜开箱。

春桃剪断封条时，浓稠的桐油正从箱缝渗出，浸透的杭绸一扯便成碎片。

孙秉章带着水师营的人赶来时，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狼藉："沈夫人受惊了。

"他腰间新换的缂丝荷包晃着，上头并蒂莲的针脚，与我在瘦马绣房见过的残品分毫不差。

更漏声里，我拆开南洋客商的密信。

信纸夹层掉出半张当票，日期竟是光绪二十八年——那年父亲因贡品褪色问斩，监斩官恰是孙秉章的舅父。

第六章 断玉哥儿的啼哭撕破冬至寒夜时，暖阁的西洋自鸣钟正敲三下。

郎中从描金枕芯抖出的碎玉泛着死白，我拈起一片对着烛光——石膏粉浇的赝品里，竟嵌着半枚带血的指甲。

张记玉器行的门板在狂风中吱呀作响。

学徒跪在满地玉屑中发抖："师傅三个月前就失踪了..."他颤巍巍捧出本蓝皮册子，庆丰号的蝙蝠印旁列着十七个名字。

当"孙秉章"三字撞进眼底时，窗缝突然射进支袖箭，钉穿册子直没入墙。

在城隍庙后巷，我踩着漕帮喽啰的断指逼问。

老爷发现赵家货船夹带烟土...孙会长说寡妇才好拿捏..."他颈后刺青缺了青龙右爪，与三年前被沉江的漕帮叛徒刺青一模一样。

回程黄包车拐进暗巷时，车夫后颈的刺青完整无缺。

蒙面人刀锋抵住我咽喉的刹那，我拔下金簪刺进他右眼——簪头淬的乌头药，是春桃从瘦马妆奁偷换的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