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不是雪

加百列的指尖抵在胸口，那里有一块正在发黑的灵魂晶石。

巡礼日的钟声从遥远的王城传来，十二声，庄严而空洞。

他站在下城区最高的废弃钟楼上，俯视着这座被帝国遗忘的泥潭。

街道狭窄拥挤，污水横流，破败的霓虹灯管闪烁着病态的光，赌场、黑诊所、地下拍卖行的招牌像溃烂的疮疤，密密麻麻地贴在建筑表面。

而最亮的那块招牌写着三个字——锈金窟。

“大人。”

身后的天使卫单膝跪地，声音低沉，“目标在地下三层，正在研究我们放出去的晶石碎片。”

加百列没说话，只是摘下了右手的手套。

苍白的手背上，黑色契约纹如同活物般蠕动，从腕骨一首蔓延到指尖。

这是誓约的反噬——他的灵魂晶石正在被国王的昏聩污染。

“清场。”

他淡淡道。

姜瑜的实验室藏在锈金窟最深处，西面墙壁嵌满玻璃罐，里面漂浮着各种颜色的灵魂晶石碎片。

他的工作台上散落着齿轮、导线和半凝固的液态金属，而正中央摆着一块暗红色的晶石残片——边缘带着细微的刻痕，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有趣……”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蓝色的晶石灯。

这块晶石的能量结构极其特殊，核心处有一道螺旋状的裂痕，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腐蚀。

更奇怪的是，裂痕边缘残留着微弱的意识波动——愤怒的、压抑的、近乎绝望的波动。

姜瑜的指尖轻轻摩挲晶石表面，忽然笑了。

“原来如此。”

——这是一块“审判官”的心脏碎片。

而且，是活着的。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姜瑜头也没抬，只是从糖罐里摸出一颗草莓糖，慢条斯理地咬碎。

“进来吧。”

他说，“门没锁。”

加百列推开门时，最先闻到的是甜腻的糖果味。

实验室里灯光昏暗，玻璃罐中的晶石碎片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姜瑜背对着他，深棕色的发尾扎成松散的一束，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他穿着件黑色高领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缠着几圈暗金色的导线——那是制造师用来调试晶石回路的工具。

“晚上好，审判官大人。”

姜瑜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笑，“您比预计的来得早……是伤口恶化了吗？”

加百列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上那块晶石上。

“你知道是我。”

“当然。”

姜瑜终于转过身，镜片后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整个雅斯特利，只有您的晶石会‘哭’。”

加百列的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秒，姜瑜的脖颈被狠狠扼住，整个人撞上身后的玻璃柜。

罐子哗啦啦摇晃，晶石碎片在液体中疯狂震颤。

加百列的手冰冷得像具尸体，金色流沙状的瞳孔死死盯着他，眼尾那颗红痣鲜艳得刺目。

“谁派你调查审判庭？”

姜瑜被掐得呼吸困难，却还在笑。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加百列的心口。

“是它……自己告诉我的。”

加百列的手指微微一顿。

姜瑜的掌心下，那块腐败的晶石正在剧烈震颤，像是濒死的野兽在哀鸣。

三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了锈金窟顶层的私人休息室。

加百列没碰那杯红茶。

他站在落地窗前，六翼收拢在背后，像一道血色的阴影。

下城区的灯火在他脚下蔓延，而更远处，上城区的浮空城堡悬浮在夜空中，宛如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换心手术。”

姜瑜啜了一口加糖的咖啡，笑眯眯地说，“您需要一颗新的灵魂晶石……而我能找到。”

“条件。”

“您的血。”

姜瑜放下杯子，“200毫升，每周一次。”

加百列终于回头看他：“理由。”

“研究。”

姜瑜的指尖轻轻敲击杯沿，“审判官的血是制作顶级抑制剂的原料……我的小生意需要它。”

他在撒谎。

加百列很清楚。

但他更清楚的是——整个下城区，只有姜瑜有能力鉴别纯净的灵魂晶石。

“可以。”

他走向门口，袍角扫过地毯上的糖纸，“明晚开始。”

姜瑜忽然叫住他：“加百列。”

这是第一次，他没使用敬称。

红发审判官停下脚步。

“您的心脏……”姜瑜轻声问，“疼吗？”

加百列没有回答。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只留下一地细碎的血色羽毛。

凌晨三点，姜瑜独自回到实验室。

他从暗格里取出一本皮革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颗完整的六翼天使晶石结构图，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注解。

而在图纸角落，潦草地涂着一行小字：“加百列的血，是钥匙。”

他合上本子，从工作台下拖出一个金属箱。

箱子里静静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灵魂晶石，通体澄澈，没有一丝杂质。

——这是他在黑市潜伏两年，唯一找到的完美容器。

窗外的雨终于下了起来，水滴敲打着玻璃，像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

姜瑜咬碎最后一颗草莓糖，甜腻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真可怜啊……”他对着空荡荡的实验室呢喃，“连自己的心脏被调包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