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凝土玫瑰花

第一章《被裁员的下午三点》"小林，第三会议室的投影仪又蓝屏了！

"前台小赵扒着门框喊。林夏从图纸堆里抬头，眼镜滑到鼻尖："重启键在右下角，

有个贴纸盖着。""还是你来吧，

张总马上要开会..."她看了眼电脑右下角：14:47。

目前医院的探视时间截止到五点，今天第四版修改方案还没保存。

工位对面新来的实习生探头："夏姐，

甲方说罗马柱能不能换成...""用我上周给的备选方案二。

"林夏抓起工具箱往会议室跑，

听见身后实习生嘟囔："可是方案二被你删了..."会议室空调开得很低，

张总把解约协议推过来时，纸角蹭到了咖啡渍。"公司效益不好。"他转着婚戒，

"补偿金按N+1算。

"林夏盯着协议上"岗位冗余"四个字："上个月加班记录您签过字的。

""现在都用AI出图了。"张总敲了敲iPad，"小陈虽然怀孕，

但她先生是万晟集团的周副总。"窗外飘进来装修声，楼上在砸承重墙，咚、咚、咚。

"下个月我就满五年工龄...""小林啊。"张总突然笑了，

"你去年接的那个幼儿园私活，用的是公司打印机吧？"洗手间隔间里，

林夏把解约协议折成纸船。外头两个行政部姑娘在补妆。

"听说张总把监控记录打包发给总部了？""林姐也傻，

给孤儿院画图纸还倒贴钱..."粉饼盒啪地合上，说话声远了。林夏冲水出来，

看见镜子里自己嘴角沾着早上蹭的豆浆渍。"3床家属！"护士长敲了敲缴费单，

"欠费两天了。"林夏数着ATM机吐出来的钞票："先交三天行吗？

""你妈又把鼻饲管拔了。"护士指指监护室，"这次绑了约束带。"透过玻璃窗，

母亲正用能活动的左手抠输液贴。林夏摸出包里啃了一半的馒头，就着走廊开水咽下去。

晚高峰公交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林夏抓着吊环，图纸筒硌着旁边大叔的腰。"哎呦！

这年头还有人带纸质文件？"前排穿灰夹克的男人回头看了眼。林夏把图纸筒换到另一边，

发现拉链坏了，孤儿院孩子们画的彩虹从裂缝里露出来。"是林夏设计师吗？

"电话那头有雨声，"我姓周，看到你给阳光孤儿院做的设计图。

"她蹲在楼道里摸钥匙："抱歉，我不接私活了。""明天十点带着图纸到云上咖啡，

路费报销。"对门邻居正好开门，

电视新闻飘出来："万晟集团新任高管周时安表示将彻查苏州项目..."钥匙断在锁眼里。

林夏用发卡撬门时，听见电话里补充："对了，我认识陈工。"她手一抖，发卡戳进指缝。

陈工是三年前带她入行的师傅，肺癌晚期后失联很久了。"这苹果都皱皮了。

"母亲吐出果渣，"你今天没上班？"林夏掖了掖被角："调休。

""隔壁床说我得了富贵病。"母亲突然抓住她手腕，"咱们回家吧，啊？

"监护仪滴答响着。林夏数着输液管的滴数，想起父亲走的那晚，

他手背上也有这样的留置针。图纸铺了满地，林夏蹲着找修改痕迹。

手机屏幕亮起：明天见。陌生号码附了咖啡厅定位。冰箱只剩半包榨菜，

她蘸着凉水吃下去。楼下的猫在翻垃圾桶，塑料袋哗啦哗啦响。

第二章《咖啡厅里的旧图纸》林夏推开咖啡厅门时，收银台正在放《昨日重现》。

穿灰夹克的男人堵在过道擦皮鞋，图纸筒撞到他胳膊肘。"看着点！"男人江淮口音很重。

角落卡座有人举手："这里。"周时安把砂糖包叠成小方块："你晚到了十二分钟。

""地铁故障。"林夏坐下时碰洒了盐罐，"陈工现在怎么样？""去年走的。

"他掏出个U盘推过来，"临终前让我找你。"服务员过来续杯："两位要简餐吗？

""两份三明治。"周时安说。"一份。"林夏打断，"我不饿。

"他打量她发白的袖口："孤儿院图纸为什么用2003年的抗震标准？

""他们只有这么多预算。"林夏展开图纸，右下角有孩子用红笔写的"谢谢姐姐"。

"万晟集团的新项目缺个现场监理。"周时安突然说，"日结八百。""张总在你们那儿？

""他正陪我爸打高尔夫。"周时安擦掉桌面的咖啡渍，"上周四，

他汇报你私用公司打印机。"公交站广告牌换了万晟的楼盘海报，林夏把图纸筒塞进垃圾桶。

穿灰夹克的男人蹲在路边吃煎饼，葱花掉在水泥地上。"姑娘，你懂心！

"环卫工从垃圾桶捡回图纸。林夏道谢时，看见灰夹克在拍视频。手机壳印着"鑫诚建筑"，

那是张总注册的空壳公司。"3床欠费了。"护士敲了敲玻璃窗。

林夏数着缴费单："先交今天行吗？""你妈把针头拔了三次。"护士递来约束带同意书，

"签个字吧。"病房里，母亲正用左手抠床头柜的贴纸："这床一天多少钱？

""医保报销的。"林夏削着打折买的苹果。"你当我傻？"母亲突然抓住她手腕，

"昨天那个打电话的周先生..."苹果皮断了。夜班公交没了，林夏在便利店加热饭团。

店员指着关东煮："最后三串，半价。""不用了。"她扫码支付6.5元，

余额显示7.2。电视新闻在播："万晟集团太子爷周时安正式接手苏州项目，

此前该地块因劣质钢筋被叫停..."饭团粘在上颚咽不下去。玻璃窗外，

灰夹克男人正在路灯下抽烟，烟头红光忽明忽暗。"你父亲是林建国？

"周时安电话里有风声。林夏握紧发烫的手机："怎么？""2005年苏州河大桥，

他是监理。"楼道声控灯灭了，她听见自己心跳声："桥塌前他报过材料问题。

""举报材料在我这。"周时安顿了顿，"明天去城建局找1998号档案。

"对门邻居开门倒垃圾，

电视声音漏出来："...桥梁坍塌事故遇难者家属仍在申诉..."母亲睡着后，

林夏在储物柜找到父亲的老皮箱。安全帽褪成灰白色，内衬里缝着"林建国2005"。

箱底有本泛黄的工程日志，夹着半截红头绳。

最新一页停在2005年8月14日："第七次送检钢筋不合格，明日上报停建。

"她翻到封底，发现串陌生号码，墨水晕开了前三位数。晾在阳台的工装裤还在滴水，

天气预报说要连下一周雨。手机弹出新短信：明早十点城建局见，带好日志。

——周楼下传来急刹声，林夏掀开窗帘缝。灰夹克男人正在巷口和谁通话，

手指着六楼方向。第三章《城建局的雨靴》"身份证押这儿。

"看门大爷敲了敲"查档收费50元"的牌子。周时安递过两张钞票："两个人的。

""只要现金。"大爷把扫码牌翻过来，"昨天系统又瘫痪了。"林夏看着墙上霉斑，

像极了她工位后面那块。1998号档案盒表面结着蛛网，

周时安用袖口擦了擦："你爸的字挺工整。""他右手骨折后改用左手写的。

"林夏抽出张泛黄的验收单，"你看这个签名字体粗细不一样。""2005年8月15日，

阴。"周时安念着工程日志，"第七次送检钢筋不合格，供应商拒绝更换。

"林夏指缝里沾着灰："8月16号桥就塌了。""但这份报告写着8月14号已整改。

"周时安抽出另一份文件，"你爸的签名被拓印过。"楼下传来刹车声，

穿灰夹克的男人正在停车棚和保安借火。林夏把手机伸出窗缝偷拍，

镜头里那人后颈有块褐红色胎记。"预付款只剩83块了。"收费处姑娘敲了敲玻璃，

"今天透析做不做？"林夏数出皱巴巴的纸币："做半小时行吗？

"护士长正好经过："当菜市场砍价呢？"病房里母亲在拆输液管："这瓶盐水多少钱？

""没多少。"林夏用皮筋扎紧管口，"隔壁床阿姨给的橘子，吃吗？""周先生刚来过。

"母亲吐掉籽，"送了个果篮，我让护工退了。"关东煮的汤浑得发黑，

林夏挑了最便宜的萝卜串。灰夹克男人突然挤到收银台："两包礼裙。

"店员扫完码："47块。""这么贵？"男人掏钱的手顿了顿，"拿包红梅吧。

"林夏瞥见他裤脚沾着水泥渣，和父亲日志里写的劣质混凝土颜色一样。

周时安踢开脚边的钢筋头："这批货检测报告呢？"工头老张叼着烟："万晟集团直供的，

还要啥报告？""按国标要做抗拉测试。"林夏蹲下看编号，"这捆的炉批号被磨掉了。

"老张突然抢过她手机："拍什么拍！"周时安横插进来："我是周时安。""知道，

大少爷嘛。"老张把手机扔回给林夏，"上周你爸来视察，夸我们进度快呢。

"晾在阳台的工装裤滴着水，手机屏裂了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