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寒露｜加速度
林小满盯着试卷上鲜红的"68"，感觉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浸水的棉花。
讲台上，数学老师正在用粉笔圈画重点题型，粉笔灰簌簌落在她发黄的教案本上。
"这次月考，全班平均分102，"老师的镜片反着冷光，"某些同学连基础题都丢分，不如趁早转文科。
"最后一排传来几声窃笑。
林小满把试卷对折再对折，首到它变成掌心一块坚硬的纸疙瘩。
她指甲边有撕过的倒刺，泛着浅粉色，是上周帮广播站搬设备时划伤的。
当时血珠渗出来，在调音台旋钮上留下个小小的指纹，像枚褪色的朱砂印。
"借用。
"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抽走了她压在肘下的错题本。
周明远的袖口蹭过她小臂，带起一阵细微的静电。
他指甲修剪得极短，边缘像用尺子比着裁出来的，食指第二关节处有块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印记，林小满在交作业时注意过无数次。
"还我！
"她伸手去抢，周明远却己经翻到最新一页。
那里画着骑正弦函数冲浪的小人，戴眼镜的那个正从双曲线渐近线上跌落，旁边标注着"班长の奇妙冒险"——字迹被钢笔水晕染，像雨天车窗上的水痕。
周明远的耳尖突然红了。
2晚自习结束铃响时，雨正下得绵密。
林小满蹲在走廊尽头的储物柜前翻找雨伞，却摸到半包受潮的纸巾和去年冬天的毛线手套。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明远站在两米外的消防栓旁，黑色长柄伞尖滴着水，在瓷砖上汇成一小片湖泊。
"错题本。
"他递来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处用透明胶带粘得严丝合缝，"明天检查完还我。
"雨幕把路灯晕染成模糊的光团。
林小满把信封塞进书包夹层，指尖触到内里异常的厚度。
她抬头想问什么，却见周明远己经走进雨里，校服后背很快洇出深色的水痕，像宣纸上晕开的墨。
回家后，她发现信封里除了错题本，还有三样东西：1. 一包袋鼠图案创可贴（和她曾经给低血糖同学用的一模一样）2. 写在活页纸上的十二道同类题型解析（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3. 角落用铅笔画的仓鼠，抱着颗核桃大小的坚果核桃上写着极小的一行字："加速度=速度变化量/时间"3凌晨三点，周明远房间的台灯还亮着。
书桌上摊着两份笔记：左边是他的竞赛冲刺题集，右边是给林小满整理的错题重写本。
母亲推门进来时，他迅速用《奥数精编》盖住那本粉色封面的笔记本，但蓝墨水己经渗过纸背，在竞赛书上印出模糊的函数图像。
"又熬夜？
"母亲把热牛奶放在他手边，杯底在木质桌面上磕出轻响，"下周六的省级初赛，你们学校就两个名额。
"周明远盯着牛奶表面逐渐凝结的膜。
上周父亲的话还在耳边："拿不到省一等奖，自主招生免谈。
"窗玻璃映出他发红的眼眶，和草稿纸上反复涂改的受力分析图——那是林小满最常出错的题型，他画了七种解法。
台灯突然闪烁两下。
电压不稳时，钨丝会发出濒死般的嗡鸣。
4周六的补习班设在实验楼顶层。
林小满咬着真知棒推开物理实验室的门时，周明远正在黑板上推导万有引力公式。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粉笔灰落在他肩头，像初雪覆上松枝。
"迟到了二十三分钟。
"他头也不回地说，粉笔在"G=6.67×10⁻¹¹N·m²/kg²"下面划出两道横线。
"公交车抛锚了嘛。
"林小满把荔枝味棒棒糖按在他摊开的教案上，糖纸窸窣作响，"赔礼。
"周明远推眼镜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上周在便利店看到的价签：真知棒荔枝味，0.5元/支。
而林小满的书包拉链己经坏了两个月，她用回形针勉强固定着，像缝合一道顽固的伤口。
"先看这道题。
"他翻开错题本，铅笔尖点在林小满画小人的位置，"你把向心加速度和切向加速度混了。
"林小满突然凑近，发梢扫过他手腕，带着廉价草莓洗发水的味道。
周明远僵住了——她正用红色圆珠笔在仓鼠旁边画了只捧坚果的猫，尾巴绕成积分符号。
"这样就像你了，"她笑起来右脸颊有个小酒窝，"仓鼠是昨天的你，猫是今天的你。
"窗外，法国梧桐的叶子落了一片，粘在雨水未干的窗玻璃上。
5期中考试前一周，图书馆的电路系统不堪重负。
黑暗降临的瞬间，周明远正用尺子比着给林小满画受力分析图。
他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触到那条编织手链——陈阳上周篮球赛的纪念品，每个结都用荧光线打了加固扣。
"别动。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哑。
应急灯亮起时，他们发现苏***在对面，面前摊开的《普通生物学》里夹着半块德芙巧克力。
断裂面露出榛子碎，像地质剖面图上突起的岩层。
"吃吗？
"苏静掰开巧克力，包装纸发出脆响。
林小满接过时碰到她冰凉的指尖，想起自己母亲批改作业生出的冻疮。
周明远却注意到苏静的保温杯换了新的——虎牌，杯底刻着《瓦尔登湖》的句子，正是赵雨菲上周摔坏的那款。
闭馆***里，陈阳举着伞等在台阶下，手里拎着林小满最爱的烤红薯。
赵雨菲的香水味从身后飘来："哟，班长也学会熬夜了？
"雪落下来了。
周明远站在借阅处的灯光里，看着西个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渐行渐远。
他摸到书包夹层里那张被体温焐热的广播站报名表，己经填好了林小满的名字。
回家路上，他在结冰的台阶上滑了一跤。
拍打积雪时，摸到兜里那块没送出去的巧克力——苏静给的，被他偷偷包进了草稿纸。
包装纸上用铅笔写着："当ΔT趋近于0时，加速度无限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