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霜降｜摩擦系数
不锈钢杯体滚过教室地砖的声音像失控的节拍器，红糖姜茶在陈阳球鞋上泼出棕红色轨迹——正好覆盖了昨天篮球赛沾上的泥点。
液体渗进网面布料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某种缓慢的腐蚀反应。
"抱歉。
"苏静蹲下去擦，发梢扫过陈阳的小腿。
他闻到她头发上有股旧书味道，像父亲超市仓库里积压的2002年台历，纸页泛黄却依然挺括。
赵雨菲晃着新买的星巴克杯子，杯底"Made in France"的标签硌在苏静掌心。
"赔你就是，"她指甲上的水钻在暖气片反光里闪得刺眼，"反正你那个破杯子也该换了。
"苏静突然想起母亲实验室的pH试纸——那些蓝色纸条遇酸变红的瞬间，就像此刻她血管里奔涌的、陌生的灼热感。
周明远在班级日志上写下："10月23日，损坏公物：保温杯1只"。
林小满夺过笔在后面画了个笑脸："苏静用我的吧！
"她的HelloKitty水壶吸管上有两排牙印，像某种小动物留下的宣誓***的标记。
2午休时，苏静在图书馆后门的垃圾桶边发现了被丢弃的星巴克杯子。
杯底用马克笔写着"给装纯的学霸"，赵雨菲的字迹被姜茶晕开，最后那个"霸"字洇成了模糊的墨团。
她蹲下来，看见杯壁内侧粘着半片白色药片——碾碎的话，会变成带着苦味的细雪。
"阿普唑仑。
"医务室老师曾举着药板警告全校，"抗焦虑药，未成年禁止服用。
"风突然大了。
苏静把杯子装进塑料袋时，注意到杯身有道细如发丝的裂痕——这杯子分明是被故意摔坏的。
3下午物理课，老师演示摩擦起电实验。
毛皮与橡胶棒摩擦的瞬间，陈阳突然"嘶"地抽了口气。
林小满转头看见他正把右手藏进桌洞，袖口露出半截纱布——边缘渗着淡黄组织液，明显不是专业包扎。
"搬运工摔碎了两箱啤酒，"他压低声音，"我帮忙收拾时划的。
"但林小满闻到了双氧水的味道，那种医院走廊特有的、冰冷的消毒剂气息。
最后一排，赵雨菲的圆珠笔在课本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坑。
她盯着陈阳的后脑勺，手机相册里存着昨天傍晚的照片：陈阳在巷尾撂倒三个混混，拳头砸在对方颧骨上时，他校服袖口崩开的线头像一朵绽开的黑色花。
4放学后的器材室里，苏静遇见了来还篮球的陈阳。
夕阳透过高窗的铁栅栏，在他身上投下监狱般的阴影。
他正用牙齿撕扯纱布打结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眉骨上的淤青。
"别动。
"苏静从书包里拿出虎牌保温杯，杯盖里藏着棉签和碘伏——这习惯从小学保留至今，那时候母亲还会为她准备卡通图案的创可贴。
陈阳僵住了。
苏静的指尖拂过他掌心的伤口，那里有道新鲜的、边缘整齐的割痕。
"美工刀划的，"他突然说，"昨天赵雨菲被职高的人堵在车站。
"保温杯里的姜茶己经凉了，杯底刻着《瓦尔登湖》的句子："善良是唯一永远不会失败的投资。
"苏静想起早晨在垃圾桶旁看到的药片，喉咙突然发紧。
5晚自习停电时，全班欢呼如雷。
黑暗中有手机亮起荧光，赵雨菲正在删照片——陈阳打架的、林小满广播站练声的、周明远在图书馆睡着时眼镜滑到鼻尖的。
删除键按到第七下时，她摸到书包夹层里的药板，铝箔凸起的颗粒像微缩的墓碑。
"我有蜡烛！
"林小满举起从美术室顺来的残蜡，火光在她瞳孔里跳动。
周明远借着光亮记笔记，铅笔影子在墙上放大成巨人。
苏静悄悄把星巴克杯子放回赵雨菲桌洞，里面多了三样东西：1. 手抄的《***管理办法》第17条2. 社区卫生中心心理咨询预约卡3. 当归红枣茶包（和她母亲给的一模一样）陈阳的球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苏静的保温杯，发出"叮"的轻响。
窗外，今冬第一片雪花粘在玻璃上，像被按暂停键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