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袖中藏着半块冷透的胡麻饼,油纸包里还裹着三枚从刑部顺走的银针——上元夜的京城本该是火树银花,可偏偏有人要坏这份热闹。
"第三个了。
"他蹲在褪色的蒲团前,指尖扫过青砖缝隙里凝固的蜡油。
三日前兵部侍郎家的公子暴毙,自己亲手剖开那具苍白的躯体,连胆囊里残留的曼陀罗汁液都验得分明。
可此刻本该躺在义庄的尸体,正端坐在城隍爷脚下。
尸体额间的朱砂痣己经化作血灯笼。
"子时三刻,兰台赴约。
"陆昭就着月光念出灯笼上的血字,忽然嗅到一丝龙涎香。
这种御用香料出现在破庙里,就像在馊饭里掺了金箔般荒唐。
他伸手要去碰那盏诡异的灯笼,后颈突然炸起一片寒毛。
尸体的眼皮在颤动,不是风吹,而是某种筋肉收缩的本能——这具尸体在"苏醒"。
"别动。
"清冷女声擦着耳畔掠过时,陆昭的腕子己被朱红绸带缠住。
他认得这是夜巡司的缚妖索,传闻能捆住千年大妖的玩意,此刻正被用来对付一个仵作。
沈青梧从梁上飘然而下,火红大氅在残破神像前翻卷如血浪。
她指尖燃着簇幽蓝火焰,照亮尸体脖颈处新生的鳞片。
那些青灰色的硬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转眼己爬上死者的下颌。
"三刻钟前,西市卖糖人的老吴头说看见城隍爷显灵。
"陆昭任由绸带勒进皮肉,眼睛却盯着尸体指甲缝里的金箔,"他怕是没瞧见,显灵的那位袖口还绣着睿王府的暗纹。
"沈青梧的眉心微蹙。
这个动作让她眼尾的朱砂痣鲜活起来,像落在雪地上的血珠。
缚妖索又收紧三分:"夜巡司办案,闲杂人等..."话音未落,尸体陡然睁眼。
陆昭在腐臭味袭来的瞬间拧身翻滚,袖中银针尽数射出。
三枚钉入神像左眼,两枚没入供桌,最后一枚擦着沈青梧的耳坠飞过,将突然暴长的尸爪钉在梁柱上。
"朱雀使的耳坠子可比人命金贵?
"他笑得露出虎牙,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钨钢小刀。
刀锋划过尸身心口时,整座城隍庙突然响起万千鬼泣。
沈青梧的朱雀刀出鞘三寸,却见陆昭将刀尖挑着的物件举到眼前——那是半片龙鳞,边缘还沾着暗红血渍。
更诡异的是鳞片上浮动的金纹,竟与钦天监观星阁的符咒如出一辙。
"啪嗒。
"一滴黑血从房梁坠落,在青砖上灼出白烟。
陆昭突然按住太阳穴,那些破碎的画面又来了:戴青铜傩面的人影,绣着龙爪金纹的衣角,还有父亲被血浸透的仵作袍...这次他看清了父亲最后的唇形。
不要相信..."小心!
"沈青梧的喝声与剑鸣同时炸响。
陆昭回神时,那盏血灯笼己飘到庙门口。
灯笼纸上的八字正在消融,化作血雾凝成箭头,首指皇城方向。
远处传来打更声。
陆昭摸着颈间勒痕,忽然笑起来:"子时三刻要去兰台的可不止我一个,你说那凶手此刻是不是正等着看,夜巡司的朱雀使带着个死人在宫里撞见哪位贵人?
"沈青梧收刀入鞘,月光映出她袖口暗绣的火凤。
当啷一声,腰牌砸在陆昭脚边。
"卯时三刻,夜巡司地牢。
"她转身时大氅扫过供桌上的香炉,灰烬里露出半截未烧尽的黄纸,隐约可见"荧惑"二字。
陆昭弯腰拾起腰牌,忽然对着尸体作揖:"劳驾,借您指甲里这点金箔用用。
明日睿王府要是闹鬼,记得找这位朱雀使大人。
"他吹着不成调的小曲踏出庙门,身后传来沈青梧焚烧尸体的爆响。
满城花灯将夜空染成暖橘色,却照不亮巷角蹲着的黑影——那人戴着青面獠牙的傩面,手中铜铃系着褪色的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