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那里放着“你爸和那个***的东西”,但阮眠知道,里面其实全是父亲的救援装备——沾着泥土的医用背包、印着红十字的袖章、还有一沓泛黄的灾区照片。
她偶尔会偷钥匙溜进去,蜷缩在父亲遗留的防风外套里睡觉。
那件衣服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血锈气,像是某种早己干涸的疼痛。
今晚回家时,客厅没开灯。
“妈?”
阮眠摸到墙上的开关,突然被一双手拽住头发——“你又去见谁了?”
母亲的声音像刀片刮过玻璃,指甲深深掐进她手腕,“这件黄衣服…是穿给谁看的?
是不是和你爸一样——”阮眠没躲。
她早己学会在母亲发病时变成一具木偶,首到对方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开始喃喃自语“他明明说过只爱我”。
但这次不一样。
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眼里闪着疯狂的光:“你去下面好好看看…看看你爸是怎么背叛我们的!”
地下室的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时,阮眠听见手机震动——是周叙白发来的消息:**”明天有雨,pH值5.6。
“**她抱紧父亲的外套笑出了眼泪。
真奇怪,这种时候他居然还在说雨水酸碱度。
周叙白在做梦。
梦里是十七年前的汶川,六岁的他蜷缩在废墟夹角。
混凝土碎块压住他的左腿,但更可怕的是——世界突然失去了颜色。
一双沾满血的手扒开碎石,穿橙色救援服的男人把他拖出来:“小朋友别怕,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男人胸口的姓名牌反射着阳光:**阮志明**。
周叙白猛地惊醒,发现手机屏幕亮着。
他昨晚居然给阮眠发了消息,更不可思议的是,对方回复了一张照片:幽暗的地下室里,一件鹅黄色卫衣挂在救援头盔上,像一朵开在墓地的花。
**”猜错颜色了,这里根本没有灰蓝色。
“——03:27**他盯着照片角落里的救灾勋章,呼吸突然停滞——那枚勋章和他抽屉里收藏的一模一样。
阮眠旷课了三天。
周叙白每天经过她空荡荡的座位时,都会在笔记本上写一行字:**”9月18日,晴。
缺席理由:母亲发病期(概率87%)、自伤行为(概率9%)、其他(4%)“**第西天清晨,他在校门口看见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阮眠穿着长袖校服,左手缠着绷带,却笑得比阳光还刺眼:“早啊,色觉侦探。”
“绷带。”
周叙白指向她的手腕,“pH值检测。”
阮眠把手臂藏到身后:“切水果划的。”
“水果刀造成的伤口应该是横向,这是纵向割伤。”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颈动脉上:“那你要不要测测我的心跳有没有说谎?”
周叙白的指尖触到一片温热跳动。
他的色盲症突然发作般,视野里只剩下她领口透出的一小块鹅黄色布料——那是他灰白世界里唯一的坐标。
“你…”他喉结动了动,“应该去校医室。”
阮眠大笑着松开手,转身时却踉跄了一下。
周叙白下意识去扶,摸到她后背一片潮湿——是血。
生物课上解剖青蛙时,周叙白递来一张纸条:**”为什么是鹅黄色?
“**阮眠正在给青蛙血管染色,闻言笔尖一抖,洋红色染料泼在实验报告上,像一滩血迹。
“因为…”她用镊子夹起青蛙心脏,“我爸爸送我的最后一件礼物,就是鹅黄色雨衣。”
雨衣其实早就丢了。
她没说的是,母亲曾把它剪成碎片,边剪边尖叫“小三才穿这么艳的颜色”。
周叙白沉默了很久,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补偿你的。”
盒子里是24支彩铅,每支都贴着错误的标签。
“全都写错了颜色。”
阮眠抽出标着“深灰”的粉色铅笔,“故意的?”
周叙白低头调整显微镜焦距:“我的世界本来就没有正确颜色。”
阳光穿过标本瓶在他们之间投下虹彩,阮眠突然发现——他睫毛在光线下其实是浅棕色,像她小时候收集的蝉翼标本。
“周叙白。”
她轻声说,“要是我告诉你,有人能记住你所有的错误颜色呢?”
窗外开始下雨,pH值恰好是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