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飘来的水汽在宣纸上凝成细珠,浸得"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八个字墨痕晕染,像极了昨夜梦中那滩化不开的血。
"嗒。
"一滴朱砂突然坠在"住"字中央。
我抬头望去,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铃正渗出猩红液体。
那对常来偷听早课的玄鸟蜷缩在斗拱间,青玉般的尾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槁发黑。
"无念。
"袈裟摩擦声混着九环锡杖的脆响从身后传来。
我慌忙用袖口遮住染血的经卷,却忘了砚台里新研的松烟墨己泛出诡异的靛蓝色。
老住持枯枝般的手指搭上我肩头时,整间禅房突然弥漫起腐烂的莲花香。
"你的木鱼声里混着三途川的浪涛。
"锡杖重重顿地,十八盏长明灯应声而灭。
我听见自己脊骨发出琉璃碎裂般的脆响,袈裟下浮现出青灰色纹路——那绝不是佛门金身该有的梵文,倒像是某种正在苏醒的古老咒印。
"师祖,弟子只是...""只是什么?
"老住持突然掀开我的僧袍下摆,"解释解释,昨夜子时你为何出现在往生桥?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
我盯着他袈裟上渐次亮起的金线莲花,那是大光明寺住持催动九品莲台功法的征兆。
三日前负责清扫往生桥的慧能师兄突然圆寂,众僧都说他误触了轮回井泄露的幽冥气。
"弟子去埋那对玄鸟。
"我摸出袖中发黑的鸟喙,"它们今晨跌落在藏经阁前...""愚蠢!
"锡杖突然横扫,将青铜风铃击得粉碎。
飞溅的碎片中,我看见老住持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惧。
那些坠落的朱砂在半空凝成血色梵文,正是《地藏十轮经》记载的"大不祥"之兆。
整座菩提禅院开始震颤。
窗外九百九十九座浮屠塔同时响起镇魂铃,湖面翻涌的却不是往日佛光,而是裹着白骨的黑潮。
十八罗汉阵的金光自山门冲天而起,却在触及禅院上空时被某种无形之物吞噬。
"果然封不住了..."老住持突然扯断颈间菩提串,一百零八颗佛珠悬浮成曼荼罗阵,"二十年前老衲在轮回井捡到你时,三生石上映不出前世今生。
"我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上冰冷墙壁。
经文柜的格栅间渗出粘稠黑液,那些抄录过千百遍的《金刚经》《法华经》正在长出獠牙。
恍惚间又回到七岁那年,我因在辩经会上说出"佛陀亦是众生"被罚跪佛堂,结果所有佛像都转过了身。
"带他去地藏洞。
"老住持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带血封魔印,"天亮前若参不透《地藏本愿经》,便永远不必出来了。
"两名武僧破门而入时,我正盯着掌心浮现的青色咒印发愣。
这双抄写过三万卷佛经的手,此刻爬满与魔教典籍记载别无二致的饕餮纹。
他们鎏金棍砸下的瞬间,我本能地屈指成爪,竟在精钢所铸的棍身上烙下五道焦痕。
"魔种!
"武僧骇然暴退。
我趁机撞开格窗跃入暴雨。
雷光划破天际的刹那,整片琉璃净土亮如白昼——明镜湖底竟沉睡着数以万计的青铜棺椁,每具棺盖都刻着与我掌心相同的饕餮纹。
武僧的怒喝声追至洞前时,我正摸着洞壁湿滑的青苔发抖。
传说地藏洞深处藏着轮回井的支流,历代犯戒僧人都被投入其中洗刷罪孽。
阴风裹着婴孩啼哭般的啸音从洞穴深处涌来,岩壁上历代高僧刻下的镇魔经文化作猩红血泪。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我颤抖着展开《地藏本愿经》,却发现经文正逐字扭曲。
当念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时,经卷突然自燃,青焰中浮现出完全不同的文字:彼时无佛亦无魔,唯见青衫照山河岩壁轰然剥落,露出被经文覆盖数千年的古老壁画。
画面中青衣人抬手摘星,脚下跪拜的竟是长着佛陀面孔的妖魔。
当我触摸壁画瞬间,整座地藏洞开始崩塌,那个自我记事起便萦绕在梦中的声音再次响起:"欢迎回家,劫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