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吊灯在水晶杯上折射出冷光,我望着无名指上的钻戒,
忽然听见有人打碎了一只香槟杯。清脆的裂帛声里,我转身时裙摆勾住桌角。
黑色西装袖口上缠绕着银线刺绣的藤蔓,那只手比记忆里更修长,
无名指第二指节有颗淡褐色的痣。"小心。"雨声忽然在耳边炸响。七年前的那个梅雨季,
少年骑着单车冲进雨幕,校服后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狰狞的缝合伤口。
他回头时眼神像被雨水泡发的茶叶,又苦又涩。"陆沉?"我抓住他的袖口,
刺绣藤蔓刺得掌心发痒。水晶灯在他眉骨投下阴影,西装革履的男人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叠。
他抽回手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林小姐,恭喜。"顾明渊端着香槟过来时,
我正把钻戒转得发烫。未婚夫身上有雪松混着佛手柑的味道,
和他三天前送来的订婚礼物如出一辙。他揽住我腰肢的手掌温热,目光却越过人群望向露台。
"晚晚在看什么?"落地窗外暴雨如注,陆沉倚着罗马柱抽烟,火星在雨幕里明明灭灭。
七年前他戒烟是因为我闻不得烟味,如今白色烟雾从他指间升起,
在玻璃上洇开一朵灰色的花。"遇到故人了?"顾明渊的声音像浸在蜜里的刀,
"需要我陪你去打招呼吗?"我忽然想起半年前在父亲书房外听到的对话。
"陆家那个私生子最近在接触风投,找人盯着。"父亲的雪茄在黑暗中闪烁,
"顾明渊更合适,他母亲留下的股份......"雨滴顺着陆沉的发梢往下淌,
他抬手解领带时,我看见他腕骨内侧的疤痕。那是十七岁生日那晚,
他徒手抓住我砸向玻璃的酒杯时留下的。碎玻璃碴扎进皮肉,血顺着我的裙摆滴在蛋糕上,
把奶油玫瑰染成红色。"不必了。"我按住顾明渊的手,钻石棱角陷进指腹,"不相干的人。
"宴会结束时雨下得更大了。顾明渊的司机撑着黑伞等在门口,我却摸到了包里的车钥匙。
雨水把高跟鞋泡得发胀,我沿着停车场找了三圈才想起自己喝了酒。车灯突然亮起,
陆沉从驾驶座探出头时,雨刷器正在疯狂摆动。副驾上扔着件灰色毛衣,
袖口脱线的部分被仔细缝补过——那是我大一那年织坏的失败品。"我送你。
"他说这话时没看我,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凌乱的节拍。车载香水是苦橙混着广藿香,
和他租住的地下室味道一模一样。那年冬天暖气管道破裂,我们裹着同一条毛毯看老电影,
他的手从毛衣下摆钻进来,掌心有常年握画笔留下的茧。雨刮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伸手去扯安全带,金属扣卡在裙子的蕾丝花边里。陆沉突然倾身过来,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后视镜上挂着的晴天娃娃晃晃悠悠,玻璃眼珠映出我瞬间涨红的脸。
"咔嗒。"安全带扣上的瞬间,他忽然伸手撩开我颈侧的长发。
指尖擦过皮肤时激起细小的战栗,我看到他瞳孔剧烈收缩——那里有一枚暗红色的吻痕,
是昨晚顾明渊在试婚纱时留下的。婚纱店的更衣室里,我对着全身镜调整头纱。
蕾丝花边擦过锁骨时,顾明渊的气息突然从背后漫上来。他冰凉的手指按住我肩头,
镜中倒映出他含笑的眉眼,"我的新娘真美。"呼吸喷在耳后激起一片战栗,
我想起昨晚他解开这件婚纱绑带时的样子。月光淌过他滚动的喉结,
他说要在我身上留下比钻戒更醒目的标记。此刻那枚暗红印记被珍珠项链遮住,
却在布料摩擦下隐隐发烫。"顾先生,您订的捧花到了。"店员的声音隔着天鹅绒帷幕传来。
顾明渊转身时,我闻到了他袖扣上的乌木香。这种产自加里曼丹岛的香料价比黄金,
上周刚出现在林氏集团的走私清单上。父亲说最近海关查得严,看来有人替他打通了关节。
白色铃兰捧花里夹着一枝蓝紫色鸢尾,我伸手去碰带刺的茎秆时,听到展厅外传来争执声。
陆沉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铁器:"我说过不接婚纱照单子。
""但这位客人指定要您掌镜......"前台小姑娘急得带了哭腔。
顾明渊撩开幕布的动作优雅得像揭开拍卖会的红绸,
他对着逆光而站的男人举起香槟杯:"真巧,陆先生也来选婚纱?"我踩到裙摆踉跄了一下。
陆沉相机带上的铜扣还是七年前那个,上面有我拿小刀刻的歪斜字母L。
彼时我们挤在暗房里冲洗照片,显影液的味道熏得人流泪。他吻掉我睫毛上的水珠,
说以后只拍我的婚纱照。"我来取景。"陆沉调整相机参数的手指关节发白,
"下个月平遥影展需要......""那正好。"顾明渊突然揽住我的腰,
钻戒磕在盆骨上生疼,"帮我们拍组试妆照如何?双倍酬金。"闪光灯亮起的瞬间,
我仿佛回到十八岁生日宴。那天陆沉躲在二楼廊柱后拍完全程,
胶片里全是我转头寻找他的侧影。后来我们在阁楼吵架,他砸了相机,碎玻璃迸进我小腿,
至今留着月牙状的疤。"新娘离新郎再近些。"陆沉的声音从防尘口罩后传来,
闷得像暴雨前的雷声。我数着他按快门的次数,当数到第十七下时,
顾明渊突然咬住我的耳垂。惊呼声被快门声淹没,陆沉从取景器后抬头,
我看见他脖颈暴起的青筋。顾明渊的拇指摩挲着我后腰的纹身,
那是朵用陆沉的血画成的玫瑰。七年前的雨夜,他按着血流不止的手腕,
蘸着血在我腰间涂抹:"这样我们就永远分不开了。""陆先生手抖了。
"顾明渊笑着指向显示屏,"这张都拍糊了。"阴云在陆沉眼底积聚,
他摘下口罩去够三脚架上的镜头布。苍白的唇色让我想起他高烧昏迷的那晚,
我偷了父亲的公章去换医药费。他醒来后砸了输液瓶,碎玻璃抵着咽喉说宁死不要林家的钱。
突然响起的手机***救了我。陆沉接电话时捂住话筒,
但我还是听到了"肾移植""配型成功"之类的字眼。他抓起相机包往外冲时,
我踢到电源线绊倒了柔光箱。"小心!"顾明渊的惊呼和陆沉的闷哼同时响起。
倒下的灯架被陆沉用右肩抵住,他今天穿了件挺括的白衬衫,此刻正迅速洇出红色。
十七岁那场车祸的旧伤,每到阴雨天都会渗血。我扯开他衣领的手被顾明渊按住,
未婚夫的笑容像刷了蜜釉的陶瓷:"我送陆先生去医院。"他拨开陆沉额前汗湿的碎发,
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拍品目录上的古董花瓶,"毕竟晚晚的婚纱,还要等您来拍完。
"暴雨冲刷着车窗,我盯着后视镜里那辆黑色奔驰。陆沉蜷在后座咳嗽,
血腥味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松节油味道,让我胃部痉挛。等红灯时顾明渊突然降下隔板,
他扳过我的下巴深吻,虎口卡得我颧骨生疼。“你在发抖。"他舔掉我嘴角的血丝,
指腹按在颈动脉上,"因为那个弄脏我新娘婚纱的废物?"急诊室的白炽灯下,
我攥着染血的婚纱裙摆。护士推开处置室的门帘时,我听见陆沉压抑的喘息。
顾明渊在接电话,意大利语混着德语,关键词是"海运保险"和"事故报告"。
当看到护士端着带血纱布出来时,我踢掉高跟鞋冲了进去。陆沉***的后背上,
那道贯穿腰部的伤疤像条蜈蚣,
旁边还留着淡粉色的牙印——是我第一次在他画室过夜时留下的。医生正在处理肩头的新伤,
陆沉把脸埋进臂弯,后颈棘突随着呼吸起伏。我触到他脊背的瞬间,他猛地弓起身子,
沾着碘伏的棉签掉在地上。"这位家属请出去。""我是......"喉头突然哽住,
婚纱上的血渍在暖气里发硬。陆沉忽然伸手抓住我手腕,他掌心烫得惊人,
无名指上的戒痕却冷得像块冰。七年前我套在他指根的易拉罐环,此刻正烙在我的脉搏上。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我攥着沾血的婚纱碎片蜷缩在走廊长椅上。
处置室的门开了又关,护士第三次端着托盘出来时,
我终于看清她胸牌上的名字——和七年前给我包扎小腿的是同一个人。"顾太太?
"护士忽然在我面前蹲下,橡胶手套上的血渍蹭在病历本边缘,"您先生需要输血,
但他坚持要用自体血回输......"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着浸透雨水的棉花。
隔着磨砂玻璃,陆沉弓着背的轮廓在帘布上投下摇晃的剪影,
那道贯穿腰背的伤疤仿佛要破皮而出。
"他不是......""患者RH阴性血型与您完全匹配,真是太幸运了。
"护士翻动着化验单,圆珠笔在纸上戳出小洞,"这种血型万分之一概率,
上次见到还是给林董事长千金输血......"急救灯突然转为绿色,
顾明渊的皮鞋声由远及近。他接过护士手中的单据,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我是她未婚夫,
后续事宜和我对接。"血型报告单在他指间皱成一团,
我瞥见右下角的星标备注——那是林家私人医院的标记。十七岁车祸那晚,
父亲把浑身是血的我抱进手术室时,血库告急的通知灯也是这般刺眼的红。"晚晚。
"顾明渊抚平我抓皱的裙摆,指尖在玫瑰纹身上打转,"去换件干净衣服,嗯?
"更衣室的镜面橱柜映出我苍白的脸。当我扯下染血的衬裙时,
一串暗褐色数字突然从蕾丝接缝处掉出来——0917,用血写成的数字正在氧化发黑。
这个日期在记忆里炸开火光。九年前的九月十七日,父亲把哭闹的我塞进迈巴赫后座,
车窗外是举着拍卖槌的陆沉母亲。她身后画廊的霓虹灯碎在地上,像一滩融化的彩虹糖。
"林小姐需要帮忙吗?"店员的声音惊得我撞上衣架,金属挂钩在锁骨划出血线。
镜中倒影突然裂成碎片,我看见二十岁的陆沉站在画架前,用刮刀把颜料狠狠甩在帆布上。
那幅未完成的画叫《荆棘鸟》,此刻正挂在顾明渊书房的保险柜里。上周我去送参汤时,
听见他在电话里说:"陆沉母亲的遗作要尽快脱手,
拍卖会定在......""这件也脏了。"顾明渊的声音如鬼魅般贴着耳后响起,
他捏着那截染血的衬裙,数字0917在他掌心蜷成灰烬,"我让设计师重新赶制。
"我后退时撞翻首饰台,珍珠噼里啪啦砸在地上。他俯身拾起一枚珍珠发夹,
尖锐的尾端抵住我腰间纹身:"晚晚知道珍珠是怎么形成的吗?沙粒卡进蚌肉里,
要日夜不停地疼,才能裹出光华。"手机突然在西装口袋震动,
顾明渊扫过屏幕的眼神骤然阴鸷。他离开前反锁了房门,
金属碰撞声让我想起陆沉画室的门闩——那个暴雨夜,我们蜷在满是松节油味的毛毯里,
他说要给我造一座打不开的城堡。我在通风管道里摸到手机时,月光正从百叶窗漏进来。
匿名邮箱发来的压缩包正在解压,陆沉的就诊记录像诅咒般铺满屏幕。
肾移植配型报告显示捐赠者编号0917,而患者姓名栏赫然写着我的名字。
玻璃幕墙外传来引擎轰鸣,我扑到窗前时,正好看见陆沉钻进出租车。
他裹着顾明渊的西装外套,左手死死按着后腰——那个位置本该有块胎记,
现在却只剩下缝合线交错的疤痕。手机再次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画廊定位。
当我点开附带的监控视频时,十八岁的自己正在画面里哭泣,陆沉母亲把调色刀横在颈间,
身后是燃烧的《荆棘鸟》系列画作。"告诉你父亲,再逼我们搬家,我就让这些画陪葬。
"她的红裙在热浪中翻卷,像朵被火舌舔舐的玫瑰,"还有,离我儿子远点!
"视频最后三十秒,镜头突然转向阁楼窗户。少年陆沉被两个黑衣人按在窗边,
他挣扎时扯开衬衫,后腰的胎记在火光中清晰可见。
而站在楼下的身影穿着我父亲常穿的唐装,手中的雪茄明明灭灭。暴雨再次倾盆而下,
我冲进车库时,婚纱的拖尾还卡在车门缝隙。仪表盘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收音机突然自动播放起婚礼进行曲。当我伸手去关时,
发现油表指针正诡异地左右摆动——和那晚父亲书房的保险箱密码锁如出一辙。
陆沉画室的铁门虚掩着,血腥味混着松节油扑面而来。满地狼藉中,
那幅《荆棘鸟》残片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蓝。我踩到半管赭石颜料,踉跄着扶住画架时,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哀鸣,我握着从工具箱摸到的刮刀,
刀柄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L&V"。推开阁楼门的瞬间,冷风卷着雨丝灌进来,
陆沉正把注射器扎进腰间青紫的皮肤。"你在干什么!"刮刀掉在满地空药瓶间,
我扑过去抢那支透明液体。他挣扎时扯开衬衫,后腰的疤痕裂开渗血,
那里本该有的胎记位置,现在贴着块凹凸不平的皮肤移植片。"止疼药。
"陆沉把我反压在身下时,呼吸喷在颈间的吻痕上,"顾明渊没教过你,
不要半夜闯进男人房间?"我咬破他的下唇,血腥味在齿间漫开:"九年前火灾那晚,
你后腰的胎记去哪了?"手指扣住他腰间缝合线的凸起,掌心下的皮肤突然剧烈颤抖,
"为什么你的皮肤样本和我配型成功?"狂风掀开阁楼窗户,暴雨浇灭了最后一点月光。
陆沉瞳孔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他抓起我的手按在心脏位置,
那里跳动的频率和十七岁雨夜一模一样。"因为这个肾,"他扯开皮带露出侧腰手术疤,
"本来就是你的。"急救灯在视网膜上烙下光斑,我攥着陆沉的病号服领口,
指尖陷进他滚烫的锁骨。雨水顺着发梢滴进他敞开的衣襟,在手术疤痕上汇成蜿蜒的溪流。
"你说清楚!"我的声音像碎玻璃在金属罐里摇晃,"什么叫本来就是我的?
"陆沉忽然笑起来,唇角血珠滚落在我手背。他抓过地上的皮质药箱,
冷钢密码锁折射着月光,0917四个数字沾着我的血渍。"打开它。"他咳嗽着蜷缩起来,
腰侧纱布渗出的血在木地板上晕开,"在你决定嫁给他的那天,我就该把这个骨灰盒寄给你。
"密码锁弹开的瞬间,冷冻白雾涌出来扑在脸上。五支淡蓝色药剂躺在冰格里,
标签上的化学式让我想起大学时偷翻顾明渊的境外邮件。父亲书房那晚,
我听到"免疫抑制剂"和"排异反应"从电话里漏出来。
"这三年你吃的维生素——"陆沉掰开我发抖的手指,玻璃药瓶相撞发出骨节摩擦般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