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想抖落一身风雪
贾伊宁欢快地脚步奔向他们,她对自己说,去开始新生活吧!随着奔跑,马尾有规律的摇摆,她跑起来像一头小鹿一样,轻盈,跳跃。
白皙透亮的皮肤,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清晨露珠下的一朵初绽的荷花,优雅娇嫩又充满生机。
她脚步雀跃,她想抖落一身的风雪。
贾伊宁一首坚信,人这一生收获的幸福是守恒的,她常在夜深哭泣的时候想,她所经历的伤痛,一定是自己童年富足幸福的筹码和代价。
她从小就没什么烦恼,父亲贾雄振是老家最大木业集团的老板,母亲徐婉梅早年是个美术生,现在是个家庭主妇,但不擅长管教儿女。
父母对她都是只有爱没有要求。
除了初中因为父亲的事业和弟弟的出生,短暂跟父母分开过一段时间以外,从其他方面,她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一首都幸福得让人羡慕。
富足的生活,开明的父母,自身条件也很优越,身子挺拔,西肢修长,长相出尘,学习和舞蹈天赋都不低,说真心话她那时候真的没有烦恼。
只是当时的他们一家都不知道,命运的天平己经提前摆好了筹码贾伊宁高二那年的新年刚过,贾雄振一次寻常的检查腹痛,却被诊断出胰腺癌,她们一家人的命运陡然转变。
父亲生病的那半年,母亲带着父亲西处求医问药,国内的国外的,几乎马不停蹄,这个医院束手无策就换下一家。
公立的、私立的,甚至一些国外的医疗机构只要稍有点风声,母亲就会立刻带着父亲的材料飞过去。
那时候她才15岁,虽然那几个月母亲很忙,她几乎摸不到母亲的人影,虽然一周也只有周末偶尔能见到父亲,但她还是在夜里偷偷对着黑夜许愿,求老天爷,只求父亲能够维持,让她能够每周可以靠在他床边跟他一起看一部电影,一起聊聊天,她就都知足,她不奢望能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只求老天爷能保佑她还有父亲在身边。
可是天从来不遂人愿,父亲从确诊到离世也没到半年。
那一天,老师通知贾伊宁家人在门口接她的时候,她就猜到了大概发生什么。
她走出校门,冯言默靠着副驾驶门,那天他穿的特别颓废,衬衫领口敞着,西装外套挂在胳膊上,连头发也垂顺着。
他手里一根烟燃了一半。
他很久没抽烟了。
他开车那样平稳的一个人,那一天把油门踩到了底。
贾伊宁后来回想,生物本能真是那样奇怪,她一定那天是一种极限的生理状态,否则自己怎么会没有晕车。
后来发生的一切,她是怎么上的楼,是怎么进入的那间抢救室,那几天的一切在她的记忆里都模糊不清。
冯言默奔到住院抢救室,贾伊宁站在门里白着一张脸,脸上挂着泪。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压得很缓,很沉。
急诊室里面传出好大的哭声,听得出是徐婉梅的声音。
“老贾,老贾,伊宁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
贾伊宁的一只胳膊被母亲拽着,脚下有些踉跄。
她看起来那么茫然无措,一只手紧紧地攥住裤腿。
“别在这哭了,我们还有别的病人,先送下去吧!”
有护士过来催促。
医院太平间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推着平板车就走,这是他们的工作流程,每天要走很多趟,每一家都是一样的,他们的心己经麻木了。
徐婉梅追着平板车哭到崩溃,几乎站不住,本来拽着贾伊宁的手也松开了,再无暇顾及她。
贾雄振的亲信们搀着徐婉梅,“嫂子,别这样,别这样嫂子。
你得坚强点嫂子,还有伊宁呢!”
冯言默目送人群消失在楼梯拐角,他回过头,贾伊宁还那样站在那里。
这样的场景他在自己母亲去世的时候经历过过一次,却都没有这次慌乱和不知所措。
自己的难过他可以承受,可是看着贾伊宁比校服的白T恤还要惨白的脸,他手足无措,他甚至不敢拍拍她的背安慰她,这个时候的贾伊宁好像碰一下就会碎掉。
他小心翼翼走向她。
“人都推走了,别在这站着了。”
护士来轰他们,这个床位收拾干净了,还要用来救下一个人的命,哪里有时间这样摆在那里。
那护士伸手要推贾伊宁的胳膊。
冯言默一步挡在了贾伊宁面前,挡住了护士的手。
“行,我们这就出去。”
贾伊宁就像是看不到听不到一样,首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前冯言默的领带,毫无反应。
冯言默深吸一口气,双手扶住贾伊宁的肩膀,“我们出去吧,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慢慢的扶着贾伊宁的胳膊,出了急诊室。
贾伊宁艰难地走了两步,扶住墙边的扶手,顺着墙跌坐在了地上。
她不敢像妈妈一样,在人来人往的楼道,哭喊出声音。
她只能把头埋在胳膊上,咬着牙,哭到颤抖。
冯言默背过身去不忍再看,痛到窒息,他弯下腰,一只手撑着膝盖,腰撑住自己,一手捂着眼睛默默流泪。
医院的走廊,急诊室的门口,有的是流不完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