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传来父亲对母亲的叫骂声,还有东西落地的声音。阮零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不敢吭声,因为害怕而浑身发抖。
没有人来哄他,他从小就习惯了精神内耗和自我安慰。
“你们死母子,拖着我!不然我早就和她走了!赵梅!你欠我的!房间里面那个死崽子也滚出来!”阮零父亲阮青山的声音逼近,接着是很大的“咚咚咚”声——阮青山在捶门。“不要!你别伤害孩子!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阮零母亲赵梅撕心裂肺地吼着,“小零!别出来!”“***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接着是一声“啊!”,赵梅不出声了。
“妈妈…”阮零缩成一团,他提前用衣架把房间门锁好了,在黑暗中摸到了手机,拨打了110。
“喂,您好,是凌天市警察局吗?我的父亲正在对我的母亲进行家暴,我是他们的儿子,我家在阳光大道58号凌天小区的8栋15-6…啊!…他要进来了…你们能快些吗?求你们了!我的母亲已经不出声了…”阮零因为紧张,语速快,但吐字仍然清晰,没等那边人回复,门便传来“吱吱”声,应该是要坚持不住了,他赶紧挂了电话。
突然从客厅传来阮青山的尖叫:“啊——死人了!”阮零瞳孔猛地一缩:“妈妈!”他不管不顾地把衣架扔到地上打开门,躺在地上的赵梅头上还汩汩地冒着血,阮青山则吓呆在一旁。
阮零一股怒火升上来,冲过去给了阮青山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上,转头发现了桌上的手机,一把拿过来怼到阮青山面前:“开锁!”
十分钟后。
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响起。
第二天。
立德中学。高一9班。
“同学们大家好,我是咱们九班的班主任,我姓刘,叫刘星,以后啊,我会带领大家一起好好学习,考上理想的大学!”“喔——老师你名字好潮流!”“哈哈刘星同流星!我们可以许个愿吗老师!”
在热闹的班级里,阮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脑海里回想起医生的话:“您的母亲赵梅女士头部受到了创伤,我们已全力救治,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如果一周之内未醒,那么可以判断为植物人。”
还有警察局里的沈警官:“你的父亲阮青山目前触犯了故意伤人罪和家暴罪,需要打官司可以找附近的法律援助机构。我是沈忱,警号165948,这是我的名片,遇到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真是该死。
“嗨,这位同学,你旁边有人吗?”一个男生敲了敲他的桌子,弯腰询问。阮零点了点头,“谢谢,同学,我叫祁归,很高兴认识你。”祁归对他伸出手,阮零瞥了一眼,没有伸手:“阮零。”
台上的刘星老师还在发表感言,台下的学生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气氛很轻松。“现在你们是立德中学的高中部的学生了,接下来的三年,我希望我们会快乐地度过,”刘星笑着说,“好了,去吃饭吧,住宿生可以直接回寝,走读生吃完午饭***室午休。”
“一起吃饭吗?”祁归看见阮零一个人收拾东西,便放慢自己的动作转头询问。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邀请自己一起吃饭,阮零有点惊讶,沉默了一会:“不了。”“好吧。”祁归也没有强求别人的道理,于是和其他男同学离开了。
食堂。
人很多,大多都是高一的新生。阮零一个人拿着手机,无聊地翻着微信,等待队伍到自己的时候。
打完饭坐下后,一通电话突然打过来:“阮零你好,我是沈忱,警号165948。您的父亲这一案将在三天后开庭审理,您能来吗?”“警官,我开学了,我是住宿生。…但我可以请假。”阮零犹豫了一会,接上了后面那句话。沈忱在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好的,考虑到您的特殊情况,到时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们。”
警局的电话刚挂,医院的电话又打来了:“您好,是赵梅女士的家属吗?”“是。”“好的,赵梅女士已经醒来,需要一个人照顾她,请问您什么时候来?”“……”“喂?请问您听得见吗?”“听得见。我是学生。”“好的,需要帮您请护工吗?”阮零家里经济情况本来就不好,哪里有钱请护工。“不了,我请假来。”“好的。”
阮零放下手机,叹了一口气,祁归远远地看见了他,端着餐盘走过来:“同学…阮零?…这里有人吗?”“没,”阮零抬眼看了一眼,“坐吧。”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祁归看见阮零满脸愁色,出于关心开口,阮零想摇头,但不知为什么,身体自己点了头。
“能跟我说说吗?说不定我能帮到你?”祁归从小就心地善良,看见小猫挂树上都要救一手,这种事情当然不会袖手旁观,虽然阮零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但还是说了。
“请假?你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我和你一起吧。”阮零有点惊讶地抬头看向祁归,毕竟高一第一周的课程是很重要的,如果落下了,那么可能整个高中都跟不上,眼前这个人居然愿意陪自己一起,但是有个帮手也不是件坏事。
“可以吗。谢谢。”阮零继续低头吃饭,祁归打开了手机:“不用谢,举手之劳。加个微信吧,以后方便联系。”“好。”
祁归的微信ID很简单,就是他的名字缩写“QG”,头像是一只很可爱的橘猫,眼睛很大,正啃咬着一株向日葵的花杆,签名很阳光:渴望温柔,渴望热泪盈眶。
阮零本来名字就容易让人误会,微信ID偏偏还取一个“0”,头像是初三的时候一个玩得很好的哥们给他拍的,戴着棒球帽,穿着棒球服的少年坐在球场边的椅子上,嘴里还叼着一根零食棍,夕阳的光洒在他的脸上,乍一看还以为是从哪个网站搜索出来的网图。签名很简单:没事就离远点。
两人加上微信后,祁归询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吃完午饭就去和刘星说。”阮零吃着饭,说话有点含糊不清,祁归笑了一声:“慢点,小心噎着。”“……嗯。”其实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人在吃饭的时候这么叮嘱过阮零。
“那你去和刘老师说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也是住宿生吗?”“嗯。”“好。我们怎么去?我可以让我家里人来接我们。”“不用了,坐公交车吧。”“好。”
办公室。
刘星正在整理班上同学的资料,被两声“报告”唤得抬起头:“祁归同学,阮零同学,你们有什么事吗?”阮零犹豫着不敢开口,祁归很爽快:“老师,我们想请假,阮零同学家里有事忙不开,我去帮他。课程我们会自己补上。”刘星刚好翻到阮零的资料:父母不和,爷爷奶奶都被气死,父亲还有案底…“好,你们要请多久?”祁归转头看向阮零,阮零怯生生地开口:“一个周。”“好,我给你们签请假条。来,拿好了。”“谢谢老师!”
校门口。
“你为什么要帮我。”阮零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想不清楚这个刚认识的人为什么要付出一个周来帮助自己,“嗯…举手之劳嘛,你家里有事忙不开,总不能自己一个人死撑着,”祁归停顿了一会,“就算我们两个人都忙不过来,累了也有个肩膀靠靠。”
阮零不说话了,祁归比较高,俯视的时候注意到他脖子往下一点的地方有处淤青:“你被谁打了?”“!…没有。磕的。”阮零把衣领拉了拉,遮住了淤青,祁归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但通过这一小会的相处,他能看出来阮零这个人胆小怕事,不愿意与别人亲近,别人帮助他会有负罪感。
他想帮他,把他从沼泽里拉出来。
“痛不痛?要不要一会去买药,晚上涂一点?”祁归询问,阮零不想让别人太了解自己:“不了,谢谢。”
公交车上。
一直到最后一排才有靠着的两个座,从立德中学到赵梅所在的医院需要转车,第一班车需要坐半个多小时,阮零坐在靠窗的地方,戴上耳机准备睡一会:“到了叫我。”“好。”
祁归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手机,盯着阮零的微信主页。突然感觉右肩一沉,转头一看,阮零不靠窗,却靠着他自己的肩。少年睫毛很长,很好看,眉间有一颗痣,整张脸给他的感觉就只有两个词:可爱,娇气。
明明长的这么好看,怎么这么疏离人群…
“叮咚,蜀崎站,到了。”
祁归轻声:“阮零,到了。”“唔嗯…”阮零刚睡醒,无意识地哼唧两声,揉两下眼睛,拿起手机和书包:“走吧。”
下一班公交车估计还得有一会,阮零拿出糖果:“你要不要。”“要,谢谢,”祁归没想到外观看起来就软软糯糯的男孩子居然真的喜欢吃甜甜的东西,“草莓的?”“嗯,只带了这个。”阮零吃着嘴里的棒棒糖,坐下了。
一阵微风吹过,少年稍长的头发飘动,阮零低着头,眼神垂下来看手机,在祁归眼里就像是一只雨天无处可去,毛发都被打湿了的小白兔。“对了,”阮零抬头,看向祁归,“回学校,可以帮我补课吗?”“啊?…可以。”祁归呆了一下,随即应了下来:都已经这么可怜了,为什么我要拒绝他,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医院。
“妈,我来了。这是我同学。”阮零进门,把书包和手机放下,弯腰给了赵梅一个拥抱,“阿姨好,”祁归也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我叫祁归。”“你好你好,麻烦你了…”赵梅有点不好意思,阮零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告诉母亲:“妈,我把阮青山告了。”“啊……其实……”赵梅想说些什么,阮零打断了她:“他都这么对您了,就别为他说什么好话了!”“……嗯。你们就这么来了,课怎么办?”赵梅始终还是个母亲,免不了关心孩子的学业,阮零的成绩确实不算好,她很担心。祁归看出阮零的不好开口,于是抢他一步:“阿姨,回学校后我会帮阮零把功课补上的。”“谢谢你啊,好孩子…阿姨要怎么感谢你才好……”赵梅红了眼眶,阮零这十几年几乎没有什么朋友。
“不用了阿姨,我是他的同学,这是我应该做的。”祁归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赵梅也点点头:“好孩子…你们先回家吧,我这里不着急,先回去休息吧。”“妈,我们晚上再来给您送饭。”“好,小零真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