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蓝得发脆,仿佛一碰就会裂开细纹,而浪却凶悍地撞向礁石,碎成千万匹嘶鸣的白马。
白晶踩着潮线的边缘散步,沙粒钻进她草编凉鞋的缝隙。
海风掀起她的亚麻裙摆,像要拽她进那翻涌的靛青深渊。
她数着浪的节奏——三短一长,如同某种古老暗号——首到在浪沫飞溅的间隙里,瞥见一艘颠簸的渔船正破浪而归。
船头站着个赤膊的男人,古铜色脊背绷出锐利的弧线,宛如一把出鞘的渔刀。
**第十七个潮汐周期后,白晶在锈蚀的航标灯下再次遇见那个渔民。
**他正在补网,粗粝的手指穿梭在尼龙绳间快得惊人,像在编织一场海雾。
补网梭突然"咔"地卡住——白晶的影子正横在经纬交错的网眼上。
“又见面了…”白晶不禁感叹,"你还没告诉我名字。
"她鞋尖碾着沙粒里半埋的扇贝残骸。
浪声突然变得很近。
男人用牙咬断一截多余的绳头,喉结在晒伤的皮肤下滚动半寸。
渔网在他膝上微微颤动,漏下的光斑游过他的眉骨,在鼻梁结痂的晒伤处短暂停留。
远处有渔船鸣笛。
他忽然把补网梭调转方向递过来,缠满老茧的柄部朝前。
白晶看清木柄末端刻着的字:一个被海水泡得发胀的"川"字,笔画边缘还沾着干涸的鱼血。
浪头打湿了她的裙角。
男人己经背过身去收网,塑料浮子在暮色中一跳一跳,像串不肯沉底的省略号。
"为什么不回答我?
"白晶的声音被海风削成薄片。
她向前一步,补网梭的木柄硌在掌心,那个肿胀的"川"字像条僵死的鱼。
男人依旧沉默。
他抓起一把浮子塞进渔网,塑料球相互碰撞发出空洞的响。
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个绳结都需要用尽全身力气。
白晶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了半截——伤口早己愈合,却仍保持着某种拒绝的姿态。
潮水漫过她的脚踝。
一只沙蟹从他们之间的沙滩横穿而过,在湿润的沙面上犁出蜿蜒的痕迹,很快又被浪抹平。
白晶突然把补网梭掷进渔网。
网眼颤动,惊起几只停在浮子上的海蝇。
男人终于抬头,他的眼睛像两枚被海水打磨太久的黑曜石,倒映着她被海风吹乱的轮廓。
远处传来归航的汽笛。
男人嘴唇微动,却只是弯腰捡起补网梭,用衣角擦了擦那个模糊的"川"字。
“真是个奇怪的人。”
白晶小声嘟囔着,起身准备离开。
“墨海。”
**海风突然静止了一瞬。
**白晶的裙摆悬停在即将转身的弧度里。
"墨海。
"那又低又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像藏在礁石缝里的海螺突然吐露出秘密。
男人仍蹲在渔网旁,补网梭尖端戳进沙地。
他后颈晒伤的皮肤裂开细小的纹路,像被浪冲刷千年的岩画。
"他们都这么叫我。
"一片浪沫飞溅到他脚边,迅速被粗布裤脚吸收,洇出深色的痕迹。
白晶注意到他左耳垂上有一道细小的旧伤疤,像被鱼钩轻轻划过留下的痕迹。
那道浅白色的疤痕在夕阳下几乎透明,随着他转头的动作若隐若现,仿佛一个随时会消失的秘密。
潮水开始退去。
墨海突然抓起渔网向海里走去,塑料浮子在他腰间晃荡,碰撞声盖过了白晶未出口的追问。
最深的一道浪扑来时,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让人想起暴雨前最后掠过海面的信天翁。
“我觉得他很有趣‘墨海’?”
——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