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和堂的桐木匾额被雨水浸得发亮，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一响，惊碎了满街杏花香。
"姐姐快看！
"小青腕间银铃跟着脆响，葱绿裙裾扫过青石板上的水洼，"那个捡书的呆子，头顶金雾都要凝成祥云了！
"白素贞广袖下的手指蓦地收紧。
隔着雨帘望去，青衫书生正弯腰拾捡散落的医书，后襟沾着几点泥浆，发间却真有观音大士所说的金芒流转。
她忽然想起昆仑虚千年不化的雪，此刻竟被这抹人间春色融了寸许。
"姑娘可是要抓药？
"温润嗓音惊破满街雨声。
白素贞抬眸时，正见许宣将《千金方》拢在臂弯，修长指节还沾着墨香。
他眼底映着檐下晃动的药葫芦，恍然间竟与记忆深处某个身影重合——百年前雷峰塔顶，那道劈开劫雷的剑光里，似乎也有这般澄澈眸光。
小青突然掐她手心："姐姐！
你的鳞..."白素贞猛然惊醒，颈后逆鳞传来刺痛。
方才刹那失神，竟让妖气泄了三分。
她指尖轻点腰间青玉坠，昆仑寒玉的凉意漫过经脉，却压不住心头那簇陌生的灼热。
"公子见谅。
"她将竹青伞倾向许宣，袖口暗绣的避水咒泛起微光，"这《黄帝内经·素问篇》可是少了三页？
"许宣愕然低头，手中古籍果然缺页，切口整齐如刀裁。
白素贞余光瞥见小青吐舌偷笑，这丫头竟用龙鳞削了书页。
正要传音训斥，街角突然传来凄厉哀嚎。
十几个浑身长满赤斑的百姓踉跄奔来，所过之处青石板上滋滋腾起黑烟。
有个妇人怀中的婴孩哭声嘶哑，襁褓缝隙渗出紫黑脓血。
"是西郊挖渠的民工！
"药铺伙计惊叫，"早上来抓过伤寒药，怎就..."许宣己抓起紫檀药箱，青色发带被疾风掀起："劳烦姑娘照看药堂！
"他冲入雨幕时，白素贞看见他后颈浮现朱砂色咒印——竟是昆仑禁术"锁灵纹"！
素手凌空画符，二十西骨伞瞬间化作结界罩住病患。
白素贞指尖触到许宣腕脉，两道同源灵力猝然相撞。
她识海轰然震荡，恍惚间万里雪原上，白衣少年将染血灵石按入心口..."姑娘？
"许宣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
他腕间咒印灼得她掌心发烫，那温度竟顺着血脉烧上耳尖。
白素贞仓皇撤手，却见小青正对着病患吐信子。
"不是瘟疫。
"小青传音带着颤意，"是魔族的蚀骨咒。
"白素贞心头剧震。
三百年前巫妖大战后，魔族应被女娲石镇在归墟深处，怎会...她突然注意到许宣捣药的铜臼——当归混着朱砂，正是破解蚀骨咒的古方！
"公子怎知用离火朱砂？
"她佯装研磨艾叶，袖中青冥剑己蓄势待发。
许宣抹去额间细汗，腕上锁灵纹泛着淡淡金辉："今晨在古荡河畔采药，见芦苇丛无风自动，土中渗出黑血，便觉有异。
"他忽然压低声音，"不瞒姑娘，这些民工...挖到了一尊蛇首人身的青铜像。
"小青手中药杵"当啷"落地。
白素贞盯着许宣颈间随动作滑出的玉佩——阴阳双鱼首尾相衔，正是女娲族圣物太极珏！
惊雷炸响，保和堂梁柱突然浮现血色咒文。
白素贞揽住许宣急退三步，方才站立处己裂开焦黑沟壑。
病患们眼瞳泛起幽绿，口吐黑雾结成罗网。
"好个魔族傀儡术！
"小青甩出水袖剑，龙吟声响彻长街，"姐姐护好你的小大夫！
"白素贞将许宣推向药柜，青冥剑出鞘荡开魔气。
剑光掠过许宣眉梢时，他腕间锁灵纹突然金光大作，竟将逼近的魔雾尽数吞噬。
"公子闭眼！
"白素贞旋身将他护在怀中，发间玉簪应声而碎。
三千青丝铺展如瀑的刹那，许宣嗅到雪涧兰的冷香——与他梦中所闻一般无二。
魔雾中忽现血色竖瞳："找到你了...女娲石..."白素贞剑指划破眉心，金莲印记绽放华光。
正要现出真身，许宣突然握住她执剑的手："白姑娘，得罪了！
"他咬破指尖将血抹在剑锋，青冥剑霎时龙啸九天，剑光所过之处魔气尽散。
两人双手交叠处，锁灵纹与金莲印共鸣震颤。
许宣额间渗出冷汗，恍惚见滔天巨浪中，白绫女子将灵珠渡入他口中..."呆子不要命了！
"小青卷着水幕冲来，却在看见许仙血迹时僵住——滴落在地的殷红竟开出了昆仑雪莲！
三十三重天外，瑶池玉液泛起涟漪。
杨戬手中琉璃盏突然炸裂，额间天眼不受控制地睁开。
透过万丈云层，他看见临安城药铺里相拥的身影，三尖两刃枪竟发出悲鸣。
"真君？
“哪吒扯住混天绫，”你的眼睛...“杨戬抹去眼角金血，封印百年的记忆碎片在识海翻涌。
三百年前不周山巅，也有个白绫女子这样护在他身前，而后化作灵石坠入归墟...与此同时，金山寺地宫深处，法海手中佛珠颗颗崩裂。
他盯着剧烈震颤的九转金钵，水中倒影竟显出魔角獠牙。
右臂咒纹如活物蠕动，耳畔响起蛊惑低语："杀了女娲石...你就能摆脱这具皮囊...""放肆！
"法海一掌击碎金钵，碎片却悬浮成星图。
当看清女娲石命盘与白蛇星宿纠缠的轨迹时，他喉间蓦地涌上腥甜。
临安城的雨还在下。
白素贞望着昏睡的许宣，他掌心还紧攥着她半截衣袖。
小青正在用龙涎香净化魔气，忽然吸着鼻子凑近："姐姐，你身上怎么有凡人的...""去查古荡河青铜像。
"白素贞截住她话头，指尖轻抚许宣腕间渐隐的锁灵纹。
这种禁术需至亲血脉为引，难怪许娇容...更漏声传来时，许宣眼睫微颤。
白素贞慌忙化作虚影，却听他梦中呓语："白姑娘...小心雷峰塔..."她身形一晃，青冥剑差点脱手。
百年前那个雪夜，她在雷峰塔顶找到半块残碑，碑文预言"灵石化形日，白蛇断魂时"。
而今看来，那个"魂"字，或许本该是"姻"？
五更梆子敲响，许娇容提着灯笼推门而入。
当她看到弟弟腕间淡去的金纹时，藏在袖中的龟甲轰然炸裂——上面浮现的谶言正在应验："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