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宫宴上的一场刺杀,我被重伤。
太子赵泽将我接进东宫,寻遍名医,誓要将我治好。
可昏迷五日后醒来,我便变得畏畏缩缩,哭哭啼啼,和往常那个风风火火,肆意张扬的温筱宁大相径庭。
可随着大夫们的摇头叹气,赵泽也对我渐渐失了笑脸。
他不许我回家,只为保全自己情深义重,仁心仁德的名声,可他也厌烦我哭哭啼啼的性子,放纵奴仆怠慢我。
直到有一天,东宫来了一位穿着铠甲的将军,他摸着我的头笑道小哭包,要不要跟我走啊!1初春的雪粒子簌簌地打在窗棂上,我蜷缩在贵妃榻的角落,将织金锦被又往上拽了拽。
近日东宫的炭火总是不够暖,熏笼里飘出的青烟像一条条冰冷的蛇,缠绕着人的脖颈,让人喘不过气来!姑娘该喝药了。
碧桃端着黑漆木盘进来,碗沿结着褐色的药垢。
她将药碗往小几上一墩,褐色的汤汁溅在绣着并蒂莲的软垫上。
我盯着那摊污渍,突然想起半年前在丞相府,丫鬟们捧着琉璃盏喂我喝燕窝的模样。
那时我总爱穿石榴红的骑装,发间缀着十二支金累丝蝴蝶簪。
策马过朱雀街时,连宫墙内的赵泽都要遣人给我送冰湃的葡萄。
当当——碧桃不耐烦地敲了敲碗沿。
我瑟缩着伸手去够药碗,指尖刚触到温热的瓷壁,忽然听见院中传来靴子踏雪的声响。
"阿宁?"玄色大氅挟着风雪卷入殿中,赵泽立在珠帘外,玉冠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我慌忙将药碗藏进袖中,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温热的药汁溢了出来,洒在浅色的地衣上,像是一团干涸的血渍。
怎么又哭了?他用拇指蹭了蹭我湿润的眼角,龙涎香的味道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太医说了,你这病要静养。
指尖顺着脸颊滑到脖颈,突然收紧。
乖乖喝药,别总让孤操心。
他捏住我的脸,夺过药碗,剩下的药全都呛进了喉咙里。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肺叶仿佛被利刃搅动。
赵泽松开手,掏出绢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过几日孤要接待北疆使臣,你好好待在含章殿。
赵泽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那孤冷的样子和宫变前面对我的温柔体贴大相径庭。
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身上的伤突然隐隐作痛,我抚上胸口,那里还缠着纱布记得那日宫宴,无数黑衣刺客飞身而来。
不知为何禁卫军和暗卫来的很慢,赵泽护着我,可我还是受了重伤,昏迷了整整五日。
赵泽将我安置在东宫,寻遍名医为我医治,为何又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汤药日日不落,脑子却越来越混沌。
我到底忘了什么?呵!碧桃鄙夷的看了我一眼,也转身离去了。
夜色渐浓,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找到妆奁,在里面摸索着。
在最底层摸到半块梅花酥。
油纸已经发黄,甜香却依然清晰。
这是今早那个穿银甲的男人塞给我的。
他手掌有厚茧,擦过我掌心时像北风掠过沙丘。
"小哭包,东宫的厨子连梅花酥都不会做么?"我至今记得他说这话时的神情。
凤目微挑,唇角含笑,玄铁护腕映着檐角残雪,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陌刀。
赵泽来时他正在给我系斗篷的带子,指尖翻飞如蝶,却在看见赵泽之后剑拔弩张。
东宫莫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吃食如此之差,银丝碳更是见不到影。
若是太子穷苦,本将军倒是可以接济一二。
赵泽气的脸色发黑,我真怕他动起手来,把这位将军给打死。
可只一瞬间,赵泽变了笑脸。
斐将军说笑了,怕是奴才们见孤这几日太忙,冷落了阿宁,便起了坏心,欺负起孤的未婚妻了。
孤定会严惩,只不过东宫的事,就不劳斐将军费心了。
北疆一事,还请斐将军移步书房。
头顶一重,那带着厚茧的手压在上面揉了揉。
小哭包,受了委屈就派人到将军府找我。
他偏过头看着赵泽,语气里浓浓的挑衅。
有人不珍惜你,自然也有人把你当珍宝!赵泽拳头攥的咯吱作响,我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随后转身跑掉了。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何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是谁?难道我们认识?我把那半块梅花酥塞进了嘴里,轻轻的咀嚼着。
这味道熟悉极了,我却不记得何时吃过。
脑子昏昏沉沉,我合上眼睡了过去。
温小姐,该喝药了。
烦躁的语气将我吵醒,刚睁开眼,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苦药便送到了嘴边。
我本能的挣扎着,却被按的更紧。
姑娘莫要反抗了,乖乖喝了药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又苦又烫,就像被用了刑一样,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咳又咳不出。
一碗药灌下去,她们走了个干净,衣服被褥被弄的湿滑黏腻,却没有人管。
我捂着刺痛的喉咙缩进被里,整个人昏昏沉沉。
一日又一日,这碗苦药喝得我已经习惯,可我却渐渐的分不清晨昏,有时对着那镜子,一坐就是一天。
却也看不明了那镜中人到底是谁。
今日的安神汤呢?赵泽的声音让我手指控制不住的抽搐。
我下意识的想躲,想逃。
却又被捉住。
宫人按住我灌药时,我看见赵泽袖中露出一角信笺,北疆狼图腾在烛火下一闪而逝。
丞相大人今日又递折子要见你赵泽抚过我失去光泽的长发,温柔的可怕!宁儿乖,把药喝了,孤就让你见父亲。
瓷勺抵在唇边,我突然剧烈颤抖。
药碗摔碎的瞬间,赵泽掐住我下巴。
你以为还是丞相府千金?你现在是刺杀案的重要人证!他指尖沾了药汁抹在我唇上,用力揉搓。
温家百年清誉,可都系在你这张嘴里。
我被甩落在地,胳膊擦破了皮,疼痛让我逐渐变得清醒。
窗棂投下的影子渐长,我蜷缩在床角数砖缝里的蚂蚁。
暮色四合时,有暗卫翻窗而入,递上盖着狼头火漆的信函。
赵泽就着残烛烧信,灰烬落在我的裙摆旁。
北疆王答应借兵五万,待秋猎时...我突然抓起未燃尽的信,连带着灰烬塞进口中。
赵泽怒极反笑想给你爹传信?他拽起我的手腕,玉镯磕在床柱应声而裂。
不妨告诉你,这三个月你喝的可不是普通安神汤。
我恍惚了一瞬,好似知道了一切,却又变得混沌,呆滞。
赵泽将我用铁链锁在了床边,我却毫无知觉一般,没有表情,没有反应。
心中莫名的着急,在急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寅时的更漏悬着霜露。
赵泽披着玄色氅衣伏在案前,狼毫蘸着朱砂在《帝范》上勾画。
窗棂漏进的月光被烛火逼退,砚台中未干的墨迹倒映着丹陛金阶——那是三岁时父皇教他写下的第一个"权"字。
他放下笔,转身来到我的床前。
下一瞬,下巴一疼,赵泽怨气的声音响起。
孤这么努力,为何还是入不了他的眼?我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只知道这个姿势让我很难受!呵,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变成傻子的温筱宁真没意思!赵泽甩开我,大步离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再未出现过。
而我也浑浑噩噩度日,清醒的时候极少。
数着角落里的蚂蚁成了我最大的事。
一只,两只……十只……二十只……哐啷一声,门开了。
银甲将军裹挟着凉气匆匆赶来,我呆愣的抬起头。
他眉眼中满是心疼。
小哭包,你怎么了?再清醒时,我已被裹在玄色大氅里,鼻腔灌满雪松与铁锈的气味。
斐砚的手臂隔着铠甲硌得人生疼,马蹄声碎在朱雀街的青石板上,像极了那年上元节的雨。
忍一忍。
他的声音擦着耳畔落下,大夫就在府里。
喉间泛起腥甜,月光掠过将军府匾额时,记忆突然刺痛——十二岁那年,少年翻墙递来的油纸包,就是带着那梅花酥的香甜。
小哭包,给你。
那时的斐砚还没有玄铁铠甲,素白箭袖沾着演武场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