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下了三天,我在便利店门口捡到它时,
玻璃橱窗上的霓虹灯管正在潮湿的空气里滋滋作响。那团蜷缩在纸箱里的黑影突然动了动,
露出两盏荧绿的灯笼——后来我才知道,那其实是它的眼睛。"要跟我回家吗?
"我蹲下来对着纸箱说话,手指刚碰到它潮湿的皮毛,腕表突然发出细碎的齿轮卡顿声。
黑猫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轻轻舔过我手腕上渗血的抓痕,
那是在公园写生时被蔷薇花枝划破的。等我再抬头,
便利店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比我记忆中快了十七分钟。梅雨季的电梯间泛着铁锈的腥气。
当黑猫跟着我迈进轿厢的瞬间,头顶的日光灯突然剧烈闪烁,
金属墙壁上映出无数道扭曲变形的影子。我把它裹在卫衣里带上七楼,
钥匙***401室门锁时,听到屋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花盆从窗台跌落。
接下来的三天,我的水彩颜料开始出现奇怪的结块。
调色盘里新挤的钴蓝色会在两小时内变成浑浊的灰褐,就像被什么东西舔舐过。
每当我在深夜伏案勾线稿,总能感觉到有团温暖的重物轻轻压在大腿,
可低头时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板上融成一滩沥青。第七天凌晨三点,
我第五次修改出版社的封面插画。空调出风口突然坠下一缕黑色毛发,
在台灯的光晕里缓慢飘落。黑猫不知何时蹲坐在窗台上,月光把它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尾巴有节奏地拍打着窗框,像在计算什么周期。"小墨?"我轻声唤它。猫咪应声回头,
瞳孔在黑暗中裂成四道竖线,如同被利刃划开的翡翠。这时我后知后觉地发现,
房间里所有钟表都停在了凌晨三点零七分,连手机电量也永远凝固在47%不再变化。
第八天傍晚,我在厨房煮鳕鱼粥时闻到焦糊味。明明调成文火的电磁炉,
锅底却结着厚厚的黑色硬壳,就像被持续干烧了八小时。小墨蹲坐在流理台上,
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刀具架,陶瓷刀掉下来时在它前爪划出半寸长的伤口,
可是没有血。当我把创可贴按在它爪垫上时,
忽然想起三天前的场景:那幅始终画不好的插画里,女主角怀中抱着的黑猫,
前爪也缠着相同的绷带图案。午夜时分,我被纸页翻动的声音惊醒。
画稿在无风的室内自行飘散,月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织出蜂窝状的网格。
小墨端坐在房间中央,面前摊开着我的速写本,爪子正按在某页画满猫咪涂鸦的纸面上。
那些潦草的铅笔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色,从石墨的银灰逐渐晕染成某种深褐,
就像干涸的血迹。我摸到枕边的手机想打开手电筒,
锁屏界面弹出的新闻推送标题突然扭曲成乱码。这时小墨转过头来,
它的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我举着手机的倒影,而是一个四肢反关节弯曲的人形,
正趴在天花板上朝我微笑。我一夜未眠。清晨我正蹲在玄关给小墨剪指甲。
黑猫突然弓起背发出汽车急刹般的嘶鸣,琥珀色爪尖深深抠进我的大腿,
在睡裤上洇开五道血痕。"楼下301的老太太三天没取牛奶了。
"保安老张的橡胶棍在门框上磕了磕,他身后飘来某种发酵的甜腥味,"能闻到吗?
从通风管道渗上来的。"我这才注意到小墨最近总在凌晨三点挠厨房的地砖。
此刻它正蹲在冰箱顶上,尾巴有节奏地拍打着冷藏室的门,
竖瞳随着老张移动的橡胶棍收缩成细线。当老张弯腰查看玄关地毯时,
一截沾着泥浆的脐带状物体突然从他后颈衣领里滑出来,啪嗒掉在门槛上。
那东西在阳光下快速萎缩成灰白色,像条风干的壁虎尾巴。"可能是死老鼠。
"老张用鞋尖碾碎那截物体,青灰色的粉末沾在仿大理石纹路地砖上,形成类似爪印的痕迹。
他转身走向安全通道时,我注意到他的影子在楼梯间墙壁上呈现出不自然的肿胀,
肩胛骨位置凸起两个篮球大小的鼓包。当天下午,
301室的门被撬开时涌出的腐臭味让整栋楼的人都戴上了口罩。
我抱着小墨站在围观人群最外围,它粉色的鼻尖在空气里急促抽动,
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呼噜声。当担架抬出那团裹着尸袋的东西时,我突然想起搬来那天,
301的银发老太太送过我一条腌青鱼。尸袋拉链滑开一道缝隙的瞬间,
小墨突然从我怀里窜出去。我追着那道黑色闪电冲进301室,
正撞见法医的镊子从老太太口腔里夹出半片带血的黑毛——和小墨掉在我画稿上的一模一样。
被按倒在地时,我看到电视柜下方积着层粘稠的液体。十几只蟑螂正在液面挣扎,
它们的腹部诡异地膨胀成半透明状,隐约可见内部缠绕的黑色毛发。
小墨蹲在吊灯上俯瞰这一切,它的影子在天花板上分裂成蛛网状结构,
每一格都在渗出暗红色的光斑。警方给我做完笔录已是深夜。小墨蹲在401室门口等我,
尾巴尖扫过的地板上残留着胶状物,摸上去像是冷却的动物油脂。我打开客厅顶灯的瞬间,
所有飞蛾同时撞向浴室磨砂玻璃,噼啪声密集得如同冰雹砸落。浴缸里蓄着满满一池黑水。
我明明记得早上出门前排空了积水。此刻水面飘着层油膜,折射出七彩光晕的液面下,
有东西正随着我的靠近缓缓上浮。当那张泡胀的人脸突然贴到水面时,
小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人脸的眼窝里钻出无数白蛆,蛆虫表面覆盖着类似猫毛的纹理。
我踉跄后退撞翻脏衣篓,待再抬头时,浴缸里只剩下几缕漂动的黑毛,
排水口卡着片半月形指甲盖——和301老太太手部照片里缺失的那片完全吻合。
后半夜我被舔舐声惊醒。小墨正在啃食我大腿上被它抓伤的部位,伤口流出的不是血,
而是混着黑丝的脓液。月光下可以清晰看到,那些黑色丝状物正在我的血管里缓慢游动,
如同获得生命的水草。我冲进厨房想找酒精消毒,却发现所有刀具都不见了。
刀具架上整整齐齐码着七根指骨,关节处还粘着青灰色的老年斑。
小墨不知何时出现在冰箱顶端,它张嘴吐出半截人类小臂,暗紫色的皮肤上布满蜂窝状孔洞,
每个孔洞里都探出一根猫须。当那截残肢啪嗒掉进洗菜池时,
我终于看清自己手臂内侧的血管全部变成了墨绿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顶起的凸起物形成连绵的丘陵状纹路,就像藏在皮肉下的猫尾正在优雅摆动。晨光初现时,
我在镜前发现右耳后方长出了绒毛。那些黑色短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发根处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小墨蹲在洗漱台上看我,它张嘴打了个哈欠,
喉间闪过的分明是半片人类牙齿。楼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我扒着窗台向下看,
保安老张扭曲地趴在三楼雨棚上,后颈裂开的伤口里伸出两条裹着粘液的猫尾,
正在晨风中轻轻摇晃。他的橡胶棍插在自己大张的嘴里,棍体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牙印。
小墨的尾巴缠上我的脚踝,冰凉的温度让我想起301室浴缸里的黑水。
此刻整栋楼的阳台都传来指甲抓挠玻璃的声响,此起彼伏的喵呜声在晨雾中汇聚成潮,
而我的掌纹正在变成类似猫爪的沟壑。厨房突然传来电磁炉启动的提示音,没插电的炉面上,
那锅三天前烧糊的鳕鱼粥正在沸腾。混着黑毛的粘稠液体不断顶起锅盖,
在台面上滴落成某种召唤阵的图案。我僵立在不断生长的绒毛中,
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震动。猫叫在这一刻突然静止。
整栋楼的排水管开始渗出猫毛。我蹲在402室门口擦洗走廊,
漂白水冲刷着砖缝里蠕动的黑色线虫,那些生物在泡沫中爆开时发出幼猫般的呜咽。
小墨的尾巴从身后探过来,尾尖蘸着我刚调好的钴蓝色颜料,在地砖上画出一串螺旋符号。
颜料接触地面的瞬间,整条走廊的声控灯突然变成暗红色,那些潮湿的螺旋开始自主旋转,
像无数只被踩扁的瞳孔。"苏小姐要不要参加楼里的驱虫仪式?
"新来的物业专员扶着对讲机出现,他雪白的制服袖口沾着沥青状污渍,
"今晚八点在地下室。"我注意到他说话时下颚骨呈现不自然的错位,
仿佛口腔里含着什么活物。电梯下降的三十七秒里,我数到十二根黑毛从通风口飘进来。
小墨蹲在我肩头,利爪刺破毛衣扎进锁骨,温热的血顺着后背流进腰带。
当负一层的铁门自动开启时,
我听到整栋楼的阳台同时响起瓷碗碎裂声——就像三百个骨灰罐齐齐坠地。
地下停车场西北角的承重墙被凿开了。霉湿的水泥断面里露出半截青铜鼎,
鼎身浮雕刻着万猫朝拜的图景,每只猫都长着人脸。鼎内积着粘稠的墨绿色液体,
表面漂浮的脂肪块正随着鼎内传出的心跳声涨缩。住户们沉默地围成三圈。
穿红雨衣的小女孩正在剥兔子皮,
她脚边的塑料桶里泡着七只未睁眼的猫崽;301室的新租客在磨菜刀,
刀刃与磨刀石碰撞溅起的火星里夹杂着黑毛;戴防毒面具的男人跪在地上排列牙齿,
那些发黄的臼齿在地面拼出巨大的猫爪图案。我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走向青铜鼎。
小墨跳上鼎耳发出长啸,鼎内液体应声沸腾,窜起的泡沫在空中凝成猫头形状。
穿制服的人们开始分发骨瓷碗,碗底用血画着倒五芒星,我的那只有道裂纹正好穿过星尖。
"圣餐。"物业专员往我碗里舀了勺鼎中物。漂浮的脂肪块在碗里舒展成猫舌形态,
舔舐着碗沿发出滋滋响动。小墨的尾巴突然刺穿我的右手腕,血珠滴进碗里的瞬间,
所有住户齐声发出母猫呼唤幼崽的颤音。液体滑过喉管的瞬间,
我尝到了301老太太腌青鱼的味道。视线开始分裂增殖,
视网膜上同时投射出三个重叠的空间:戴防毒面具的男人摘下头套,
露出长满肉芽的猫脸;红雨衣女孩把剥下的兔子皮往身上裹,
毛孔里钻出雪白的兔毛;我的倒影在鼎身浮雕上扭曲变形,后背隆起四个正在搏动的肉瘤。
祭坛中央的地面突然塌陷。青铜鼎沉入地下时带起的气流掀翻了骨瓷碗,
碎裂的瓷片在空中组成悬浮的猫科动物骨架。小墨跳进地洞前回头看我,
它的眼球爆开成两朵蒲公英,每根绒毛末端都挂着颗人类牙齿。地底涌出的黑潮吞没脚踝时,
我才发现所谓液体全是纠缠的猫毛。它们顺着毛孔钻入体内,在血管里编织出新的器官。
戴猫脸面具的物业团队开始敲打人皮鼓,鼓面分明是301老太太的后背皮肤,
鼓槌是她蜷曲成钩状的脊椎。"时辰到了。"穿红雨衣的女孩突然撕开自己的胸膛,
肋骨间卡着枚青铜铃铛。当三百个铃铛在地下室共振,我的指甲自动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锋利的角质钩。后背的肉瘤破体而出,四根裹着粘液的猫尾拍打着地面,
在血泊中写出古老的神谕。整栋楼开始垂直下陷。承重墙里的钢筋化作胡须,
水管渗出哺育幼猫的乳汁,每扇窗户都变成了竖瞳形态。
我在眩晕中看见小墨高踞于猫毛王座之上,它脚下跪拜着长满猫尾的居民,
阳台防护网正在将最后几个正常人类勒毙成祭品。晨光穿透地下祭坛时,
我的手掌已经变成带肉垫的猫爪。物业专员递来登记表,泛黄的纸页上印着所有住户的爪印。
小墨的尾巴卷着沾血钢笔推到我面前,墨水瓶里浸泡着那半片消失的半月形指甲。
当我在"401室住户苏晚"的位置按下爪印时,整栋楼发出餍足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