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几次,蚂蚁便试图从上方爬过去,但,它刚爬上手指,手指便离了地面,带它去了另一个空间,一个封闭的空间,一个它永远也不能回家的空间……一身边的好多物件都积了灰,写字的笔、有着棕色书皮的笔记本、还有没用完纸巾的纸巾盒、白色沾了油渍的烧水壶、带有可爱卡通图案的水杯、烧菜的锅、盛菜的盘子……记忆里有好几年的空白,我像是突然从几年前穿越到今日,对周围的物品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我望着镜子里的脸,每日变换一个模样,有时甚至早上看到的与下午看到的都不一样。
这样说话,恐怕很多人都会把我当成疯子,有责任感一点的,一定会确保我入住精神病院,然而,在我眼里,事实如此。
我每天记录梦境,提取每个梦境之间的相似点和连接点。
相似点容易找,连接点,不容易。
我想,哪一天,我要是找到了,应该是可以从一个梦境跳入另一个梦境的。
这样有什么好处吗?
能逃离这个世界吗?
我不知道,但我必须尝试。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
也许我真的可以回到我原本的世界呢?
虽然,我对原本的世界记忆为零。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的。
就是某一天醒来,就在这里了。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呢?
除了上面所说的,记忆有几年的空白,周围的所有物品都积了灰,和我在镜子中看见的自己,模样一首在变化之外,就是首觉。
我总感觉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上的人每天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好像被某个程序固定了一样,特定的关键词,触发特定的语句。
若是仔细观察,就知道他们的话,有时候上文不接下文,你问东,ta答西,看似好像能连接上,实际上己经离题千万里。
比如我问他们,中午吃的什么?
他们说,中午吃的鱼。
我又问,鱼是哪里来的?
他们说,是厨师做的。
我再问,厨师是哪里来的?
他们就卡住了。
然后我问他们,你们不吃饭吗?
他们说,吃饭啊。
每天都吃。
走在街上也是,身边经过无数个人,我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好像他们其实看不见我,或者他们也能感觉到我不是他们的同类,因此程序化地忽略我。
我的梦,似乎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在这个世界上所做的梦,全都和逃亡有关。
它们好像都在不断地提醒我,要逃离这个世界,去往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
但,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我也没有任何印象。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从梦境中寻找。
我记录梦境,也是为了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这一天,我的梦境是这样的。
有一些人一首在追我,我一路逃跑,终于在某个燃着红色火焰的黑色屋子里躲过一劫。
那个黑色的屋子,是属于一个老婆婆的。
老婆婆告诉我,我需要找到一个红色火焰不会熄灭的地方,我只有在那个地方才是安全的。
而她这个房子,这火焰只是暂时的,它熄灭了,那些人就能进到屋子里来,我就又不安全了。
我听从老婆婆的建议,几经波折,一路躲啊躲,终于 在一处水流里感知到了那不灭的红色火焰。
没有犹豫地,我跳入了那处水流。
身后的人则停在岸边,没有再跟着我。
我一路向下,来到一个门前。
门前摆着张桌子,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守着。
他们对于我的到来,似乎并不惊讶。
“在这儿签到。”
右边那个说。
我顺从地签上了我的名字。
然后桌子消失,我从门中走入。
一瞬间,转场,周围的颜色全都变成了红色。
红色的帘子,红色的桌子和椅子,红色的地毯。
里面的人也都穿着红色。
正在台上讲着什么的人,见我进来,便停止了说话,然后在下面坐着的人,齐刷刷地转头向我看来。
梦,在这里断了。
我起床记录了梦境,然后刷牙洗脸,上厕所,换衣服出门。
我在这个世界是有工作的,每天朝九晚五,赚取生活费。
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每天到了一定的时间点,肚子就会不舒服,还会咕噜咕噜地叫,催命似的。
我只好根据它给我的指引,和这个身体的某些记忆,用一个叫手机的东西点东西吃。
吃了肚子就不叫了。
而每次点东西吃,手机里都会出现一些数字。
根据身体的记忆,查看了手机里的所谓的“存款”,发现这个数字并不是很大。
又根据每次吃东西会减少的数额来计算,大概能活个200来天吧。
那是第一天无知的我所作的计算。
第二天,手机的震动提醒我,某软件上自动扣除了一些金额。
点开一看,是一种叫信用卡的东西。
两天的时间,我的这具身体告诉了我很多东西。
然后它也告诉我,第三天开始,我要连上5天的班。
这样一个月下来,我手机存款里的数字能够上涨一些,然后我又能多活一些日子。
嗯。
很麻烦的一种生活方式。
我出门买早餐,然后又走上15分钟的路程,就到了我上班的地方。
进入公司,打卡,找到工位,就开始一天那无趣的工作了。
我的工位在一个小房间里,平时一般没什么人进来,工作内容和数字有关。
有时候忙起来很忙,焦头烂额的,闲起来也能很闲,一天刷刷手机也能过。
这具身体的记忆中,我每天就是这么过的。
和同事之间的相处呢,也很简单,就是快到中午的饭点时,在群里问一问,讨论讨论大家都吃什么,有时候会一起在同一家店里点东西吃。
我不知道同事们都是怎么在公司度过一天的八个小时的,一开始还好奇地走出小房间观察。
发现他们除了工作内容不同之外,平时和记忆中的我也没什么两样。
我们都过得很无趣。
这是我认为的。
他们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说,他们这叫各司其职,以每天辛勤的劳动换取工资,多么光荣啊。
他们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钱眠,你的思想有问题啊,我们得向上级汇报。